她回头看了看屋里面的两个人,今安在站在江寒栖对面,正在给他看眼睛,后者乖巧地坐在那儿,一如当年那个跪在她父亲面前安静领死的小男孩。放眼望去皆是孽,她呼吸一滞,移开了目光。
过了会儿,江寒栖犯困,三人转移到隔壁屋子交谈。
今安在说道:“现有记载中,紫目纹最晚一个月成型。江兄的紫目纹还是一条缝,发育不算太快。”
江羡年看向洛雪烟,求证道:“我记得今早张开了一点……”
洛雪烟说道:“中午我看的时候又合回去了。”
江羡年惊讶道:“还能合回去?”
今安在若有所思,问道:“江兄上午有什么特殊的举动吗?”
“没有,”洛雪烟思索了一会儿,“阿年走后,我去熬药,他不认识药方上的字,让我教他识字。然后就吃了个午饭,中间没发生什么。”
今安在问道:“话说洛姑娘清楚江兄的幻境吗?”
洛雪烟回道:“我只知道幻境里的世界在下雪,江寒栖吃不饱穿不暖,也没地方住,只能睡在雪地里。”
今安在愕然:“江兄以前过这么苦?”
洛雪烟点点头。
今安在沉默片刻,分析道:“我在想,江兄会不会受到了现实的影响?他能听到我们说话,能看到食物和被子,也能感受到炭火的温度,还有洛姑娘你陪在身边。画怖将人拉入最深的恐惧,不间断地摧毁意志,直到绝望,但现实却给了江兄一线希望。”
“两相抵消,”他将两只手猛地合到一起,“紫目纹因此闭合。”
洛雪烟恍然大悟,兴奋道:“那他醒过来的希望岂不是很大?”
书中没有成功的案例,今安在说不准这件事,不敢轻易给予期望,严谨道:“这只是我的猜测。”
江羡年突然出声道:“药喝三天差不多就能稳定妖性了,到时可以让医师诊疗。闻人家回收了袭击我们的画怖尸体,说是用于研究,说不定能找到治疗紫目纹的方法。”
洛雪烟好奇道:“话说闻人家圈养过画怖吗?”
江羡年思索了一会儿,说道:“闻人家引入新妖物前会向京城申报,名单对外公开,我回头查一下。不过画怖那么危险,家养有点困难。”
今安在眉头微蹙,说道:“森林里的画怖好像就是单进饲养的。”
洛雪烟一听这名字就烦,问道:“还没抓到他吗?”
江羡年表情沉重,说道:“他和发鬼有内应,杀了闻人家的一个小队。贺淮山已经去支援了。”
洛雪烟一脸难以置信:“千机阁不是关停调查了吗?他们在闻人家的辖区竟然还能这么猖狂?”
今安在推测道:“据点也许在别处,千机阁毕竟是官府机构,不便于发展势力。”
他恍惚了一下,手肘撑到桌边,微微垂头,用手捂住了眼睛。
江羡年紧张道:“眼睛不舒服吗?”
“有点难受,”今安在拿开手,看向江羡年,发现眼前出现了重影。他揉了揉眼睛,使劲眨眼,重影聚合成一张关心的脸。他笑了笑,“现在没事了。”
“我去灭几根蜡烛。”
洛雪烟起身走向烛台,今安在用目光跟随她,惊觉自己看不清烛台了。他眯了下眼,模糊的轮廓略微变清晰了一些,还是看不清烛芯,可烛台只有几步之遥。他慢慢把目光往回撤,全神贯注地寻找清晰与模糊的界线。
最终,明镜一般的眼睛定在三步开外的地方,放在腿上的手越握越紧,手背的皮绷得没了血色。
江羡年担忧地注视今安在,欲言又止。
洛雪烟浑然不知烛台引发的巨变,走过来问道:“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今安在骤然松开手,露出一如既往的明媚笑容:“好多了,多谢洛姑娘。”
那之后没多久,江羡年借口医师要给今安在施针,带着他离开了。
两人各撑一把伞,走在夜晚的大雨里。江羡年没注意脚下,踩到水坑,感觉凉意从脚底直冲上心口,寒风也从心口穿过。她打了个喷嚏,抓紧被风拉扯的油纸伞。突然,旁边伸来一只手,接过了灯笼。
今安在温柔道;“我来拿吧,把手缩进袖子里会暖和很多。”
江羡年纠结地转了圈伞柄,低声道:“你的眼睛……”
今安在平静道:“我现在只能看清三步之内的东西。”
他和江羡年拉过钩,绝不对她撒谎。
江羡年倒吸一口凉气。太快了,从中毒到现在不过两天,今安在的眼睛能撑到莫医师来吗?
今安在故作轻松道:“那些豆子可能不够剥,搞不好一日三餐都要吃豆子了。”
江羡年没搭话,今安在抬了下伞,看到她望着他,眼里有泪光。她慌乱地扭过头,开口了,声音有些哽咽:“那我明天再去买一筐。”
今安在凝望江羡年,又在耳边听到了沉沉的心跳声。
金铎国之后,他到想她的时候总能听到类似枝叶舒展的声音,轻飘飘的心愈发沉重,像被无形的植株紧紧缠绕,让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心脏的形状。慢慢地,植物生长的声音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沉稳的心跳,但那只有江羡年在身边时才能听到。
他因此笃定这颗心只为她而轰鸣。
今安在情不自禁地轻声唤道:“阿年。”
江羡年转过头,突然来了一阵狂风,雨线锐利,灯笼摇晃,她不得已驻足改用双手握伞。风停歇,她抬起伞,一个被雨打湿的苍白笑容出现在眼前:“没事,只是想叫叫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