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雪望了眼紧闭的房门,心事重重地跟着沈迦朝楼下走。到了楼梯转角,她轻声问沈迦:“还会有下一次,对吧?”
他现在回去恢复身体,然后当下一次冰河危机到来的时候,还要再一次耗尽自己。
“是的。”沈迦没有任何犹豫地说,“但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下次危机给人类带来的灾祸会不会和那天一样。不过他这次用了那么多力量去填补冰河,我想这世界还能稳定运行一阵子。”
他的话并没有给骆雪起到任何定心的作用,一颗迟早要炸的炸弹,还有一个到了下次需要排爆时身体不知道究竟能恢复成什么样的人,这让骆雪有种一只脚落下去都触不到地面的飘摇感。她心态素来不错,此时却在紧张。
“我能做什么帮助他恢复吗?”
照顾一个生病的人类,骆雪可以买药倒水,准备餐食水果,可这些放到妖怪这里都行不通。
“不需要,”沈迦摇头说,“你只需要等他醒来。”
这几日,风有越来越大的趋势。骆雪没有穿外套,到了门口沈迦便要她留步。但骆雪仍像没听见般继续朝前走。似乎是看出了她此时心里并不安宁,沈迦也没有再阻拦,反复偏头看了她几次,终于决定说点什么。
“骆雪,你觉得司君怎么样?”
“嗯?”骆雪回神,凭第一反应答,“很好。”
说完,骆雪觉得这两个字并不准确,起码站在她的角度来说,司君应该是好得没话说。
沈迦笑了笑。
“我从出生后就认识他了,虽然妖怪不像人类那样,有严肃的婚姻制度,但大部分妖怪还是会找个喜欢的人,模仿人类求个婚,繁衍后代。所以,大家仍然会有家,有家人。但是司君不一样,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那他的父母呢?”骆雪问。
沈迦摇摇头:“他没有。”
骆雪不太理解。既然妖怪繁衍后代的方式仍然和人类类似,那怎么会没有父母?
“那他从哪里来?”
沈迦耸了下肩膀:“没人知道,连他也不知道。他是在那座岛上醒来的,可他又与冰河有着密切的联系,他可以用自己的力量修补冰河,却没办法阻止那座岛的融化。所以,我们猜,他和其他任何生命都不一样,他的诞生并不是‘繁衍’的结果,或许他就是从冰河来的,而那座岛,是冰河送给他的家。”
听上去很神奇的说法,但也容易接受。
“我的家族有一种占卜的法术,可以看到一个个体的生命轨迹。不管是人还是妖怪,生命轨迹都应该是一条以时间为横轴的曲线,但我曾给他占卜,得到的轨迹竟然是,一个点。在他的生命轨迹里,甚至没有时间的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骆雪在怔忡之后摇头。
想到方才在房间里的对话,沈迦露出一个悲凉的笑,随后将那人平静说出的话复述给骆雪听。
“这意味着,在他的生命里,一切都没有意义。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不知道自己会到哪里去,他看似强大得无所不能,可他做的一切事情……都不会有结果,包括拯救冰河,还有……”沈迦看了一眼骆雪,骤然止住了话语,转而说,“但他即便知道,也还是要做。所有人都希望得到他的庇佑,所以他们给他建祠堂,立雕像,他们不愿意献出自己的力量去稳定冰河,却愿意去供奉他的雕像,好让他不轻易死掉。”
“不轻易死掉?”骆雪愣了愣,提出异议,“可是,他昨天才和我说过,妖怪也会死。”
沈迦挑了下眉,似乎有些惊讶:“是吗?”
得到骆雪的肯定,他笑笑说:“那大概是他的愿望吧,或者说,是之前的愿望。妖怪的生命体系和人类不同,每个妖怪都有‘力量’,但定义和人类世界的不一样,你可以理解成,它就像是人类的血液。力量可以适当消耗,但消耗得太多就会尝到难以忍受的痛苦,据说,就像是有人在撕裂你的每一寸肌肤骨肉。这也是为什么,所有的妖怪都不会等到力量消耗完全以后自然死亡,而会在这种痛苦到来之前,就自己结束生命。”
骆雪很快明白沈迦是什么意思,她的表达能力忽然下降得厉害,嘴巴张开半天,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那他这次……经历了这样的痛苦吗?”
“嗯,而且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可他看上去很平静。”骆雪抱着一线希望说。
即便是那晚在广场上,在他最虚弱的时候,他也只是笑着跟骆雪说,需要她扶他一下。
不对,记忆的弦像被谁拨动了一下,骆雪忽然意识到,自己那晚的注意力都被他苍白的脸色和红色的头发吸引,而没留意,他倒在自己肩上时,浑身真的都在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