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风声,呼啸着掠过耳畔,似一阵阵鬼魅低语,低沉而又阴郁。
慕陶眼睫轻颤着,缓缓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一片无尽的黑暗,身下似是一片凝冰的海域。
冰面在望不见尽头的黑暗中向外不断延伸,不知断在哪一处看不见的地方。
远方有风卷起海浪的声音,在这片好似一无所有的黑暗之中,喧闹得无比寂静。
如雪的灵光,柔和地照亮着一片不大的天地。
借着那一束灵光,她看见了一个算不上陌生的身影,静坐在不远之处,一袭黑衣,似比夜深更深。
慕陶心头一紧,慌忙坐起身来,下意识想要运灵戒备。
奈何她的身上虽无任何绳索绑缚,锁灵的术法却是封禁着她体内的每一处灵脉,让她根本无法提起一丝灵力。
“醒了。”微生玄烛低声说着。
声音似是比她为数不多的印象里,每一次远远遥望之时都要温柔些许。
这样的语气,让她恍惚了一瞬。
下一秒,她感应到了上灵灯的存在,近在咫尺。
师尊说过,此人想要得到她体内的魔骨,好以此来复生天魔。
她皱起眉头,一时目光警惕:“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不是魔界,魔界远没有此处寒凉。
“这里是北冥。”
“北冥……”慕陶不禁握紧了双拳。
传说中,四千年前天魔殒没的无光之海。
如今的自己,没有任何反抗之力,注定是要成为复生天魔的容器了吗……
微生玄烛:“是不是认不出来了?”
慕陶:“……”
微生玄烛:“这个地方,曾经是你的家。”
“你在说什么?”慕陶不由诧异,暗红的双眸紧紧盯着眼前之人,似是在看一个精神不太正常的疯子。
偏偏这个疯子忽然站起身来,沉默着走到她的身旁,蹲下身子,用那一双漆黑似夜的眼,静静凝视着她。
她不知为何,不敢直视这样的双眼。
那一瞬,似有一种难言的无望,透过最是寂寥的长夜,将她重重裹挟。
她不自觉避开了他的目光。
短暂静默后,闻见了一声轻叹。
微生玄烛:“就连我,你也认不出了。”
他的语气是平静的,静得好似一滩死水,又或是北冥凝冰的海。
可偏偏海面之下,或也藏着暗流汹涌。
慕陶说不清到底为什么,只是隐隐觉得自己做不到不去回应那听上去莫名其妙的话语。
她好像需要让他知道,自己并不是认不出他的。
可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吗?
在魔骨封印破除之前,她不过是朝瑶山中谁都看不起的一只修为低微的小狼妖,就连见他一面的资格都不太有。
为什么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分明是平静的,却会让她感觉那么难过。
“灵耀尊……”慕陶小声说着,说不清缘由,语气之中少了几分戒备,多了几分安抚之意,“我认得你的。”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能被风给吹散。
那一瞬,微生玄烛眼底似有眸光闪动,却又稍纵即逝,只有嘴角微微扬起,自嘲似的笑了一下。
他沉默了许久,忽然抬头望向了一无所有的夜空。
他说:“从前那里有座岛,天边有一轮月,那轮月不似人间那般阴晴圆缺,它永远都是圆的,就悬在那座岛屿的上方……在很长的一段岁月里,它把北冥照得很亮。”
“北冥的风雪很少停下,岛上铺满了很厚的积雪,那是一片月白,像是人间快要亮起来的清晨,笼着一层朦胧的月色。你那时候比现在活泼,总喜欢在雪里四处乱跑。”
“有一次,你从雪里刨出个人来,浑身是伤,伤口都被雪冻住了,你急着跑来找我,叫唤了半天,见我听不懂,咬着我的衣袖就要我跟你走……”
“那个人来得很是突然,但你就是特别喜欢她,喜欢到恨不得天天黏着,连我都不爱搭理了,简直就是个养不熟的小家伙……”
微生玄烛说着,眼神愈渐迷离,渐渐飘远的思绪,似是陷落在某一段过往,近在眼前,却又遥远得不可追回。
“那时候,我教你识字,不过是让你写自己的名字,笔画多了,你就不高兴,对着满地的雪又抓又咬。”他轻声说着,嘴角带着几分笑意,“……我要不吓唬你一下,你都不会听话。”
慕陶望着他的眼睛,心口一时堵得厉害,仿佛只剩下了最本能的呼吸。
她从有记忆开始,便一直身在朝瑶。
为什么微生玄烛会忽然和她说这些奇怪的话,说得她好像真的在这么一个苦寒无光的地方生活过一样。
他是在透过她,看什么别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