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板啊,”桃姐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为难和拿不定主意的犹豫,“这会儿有个小伙子来应聘,说是想干夜班…可是…我瞅着年纪好像不大,问了问,还差几个月才满十八呢。这…这能招吗?会不会有啥麻烦?”
祝宴眉头微蹙。
夜班本来就不好招人,之前招的干不了多久就嫌累或者嫌工资低跑了。但招未成年人,确实是个麻烦事。虽然有未成年劳动法,但也怕家长找来扯皮。
他几乎没怎么犹豫:“桃姐,这种肯定不行,风险太大。你跟他说清楚,我们这儿招人得满十八周岁,让他回去吧。”
“哎,好嘞!”桃姐像是松了口气,准备挂电话。
就在听筒快要离开耳朵的瞬间,他鬼使神差地又叫住了桃姐:“等等!桃姐,你让他稍微等会儿…我正好有点事要回店里一趟,我过去看看再说。”
挂了电话,祝宴自己也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他明明已经做了最稳妥的决定,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他摇摇头,抓起车钥匙出了门。
车子驶向超市的路上,祝宴心里还在盘算着。
或许是最近周明知的事让他对“困境中的少年”格外敏感?算了,就当过去看一眼,把事情说清楚,万一那孩子真有难处,指条别的路给他也行。
推开超市的玻璃门,熟悉的冷气和货物气息扑面而来。
桃姐正在整理门口的促销堆头,看到祝宴进来,赶紧朝收银台旁边的角落努了努嘴:“小老板,喏,就那儿等着呢。”
祝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角落里,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校服的少年,背着一个半旧的黑色双肩包,他低着头,双手紧紧抓着双肩包的背带,身形单薄得像初冬枝头最后一片叶子,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那瘦削的侧影和微微弓着的背,让祝宴的心猛地一沉。
“夏回?”祝宴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少年像是被电击了一下,猛地抬起头。
他比上一次看起来更瘦了,脸颊几乎没什么肉,显得颧骨有些突出。原本还有些少年气的稚感彻底消失,只剩下一种被生活磋磨过的带着韧劲的嶙峋。
看到祝宴,夏回眼中有一丝无措的慌乱,随即又迅速低下头,耳根迅速泛红,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宴…宴哥?这是…你的超市?”
他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祝宴。
只是看到“宴宴超市”这个名字,夏回心里莫名觉得有点亲切,抱着渺茫的、近乎碰运气的心态走进来问问。
没想到,竟然真的是祝宴的店。
“是。”祝宴压下心头的惊讶和随之涌上的复杂情绪,走到他面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你怎么跑这儿来应聘了?高三不是应该准备上晚自习吗?这个点怎么有空出来?”
夏回的头垂得更低了,手指死死抠着背包带,指节用力到发白。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超市里只有背景音乐轻柔的旋律和远处顾客挑选商品的细微声响。
过了好一会儿,久到祝宴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用一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沉郁声音说:“我…开学就没上晚自习了。”
祝宴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
为什么不上晚自习?少年此刻出现在眼前的答案几乎呼之欲出。为了打工赚钱,为了养活自己。
一股无名的火气和深深的无力感同时涌上祝宴心头。
祝宴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放得更缓:“夏回,你现在这样白天上课,晚上打工,身体怎么吃得消?成绩怎么办?” 他顿了顿,看着夏回依旧低垂的头,“如果你实在有困难,我可以…”
“宴哥!”夏回猛地抬起头,打断了祝宴的话。
他的眼睛通红,里面交织着难堪与倔强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坚持,“我只需要一份工作...” 他语速很快,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急切,“我不需要特殊照顾!我能干!我什么都能干的。值夜班,搬货,打扫卫生,收银我也可以学。工资…工资你看着给就行!”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鼓点一样敲在祝宴心上。
那眼神里的执拗,让祝宴后面那句“可以先借你一笔生活费”硬生生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