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陆熠很少用这种语气对人说话。像个懵懵懂懂,尚未反应过来的孩子,面对早已做好决定,准备离开家的大人发出本能的挽留,“向霖阿霖一定要走吗?” 向父撇开头,一如几年般扮演恶毒的角色,他气吼吼,却显得有点底气不足。 “别浪费我们的时间!” 陆熠抿唇。病弱的苍白在雨水构成的昏暗幕布中清楚地描绘出他的脸颊轮廓,同来时没什么区别,他相较于生病前瘦了很多,下颌的线条锋利又单薄,抿唇时生出隐晦的倔强。 “他不想走。”陆熠微微垂眸,他嗅到了向母手中冰冷潮湿的瓷器味道,带着一点点泥土的气息。是向霖在地下安睡多年的味道。 陆熠的眉头忽地皱起,降噪设备模糊了他的听力,连带他的大脑都不甚清楚,整个人像浮在水里,忽高忽低,听觉一下空旷,一下溺水。但他却很清楚地听到了几年前向霖刚进入军团时,同他说的话。 “首都星?首都星是我的家,我打小就在这,哪也不去。哎,我们这个团要围着首都星到处跑啊?好吧,也不算太远,我能接受,嘿嘿。” 向霖的笑声在脑海中久久不散,陆熠摇摇头,依旧神情淡淡,看上去没什么情绪。 “向霖不走。” 向父咬了咬牙,胸口闷到一定程度,他剧烈地喘了两下,大喊一声,声音穿透了雨声,将正巧浮出水面的陆熠死死按下去,“够了!” “你说完了是吧,我们现在就带阿霖走。” 走完,他不等众人回神,拽住向母的手臂,撑着伞就带人向外走。他们走得突然,陪陆熠来的人尚且来不及阻止,两人已经从角落走到了人群外。 傅医生最先回神,他把旁边的人拽来给陆熠撑伞,自己连忙跑着去追。 陆熠停在原地,他毫无动作,又或者是不知道做出什么动作,许久,慢慢操纵轮椅回过身,什么都看不见的眼睛努力去捕捉向父向母的身影。 模模糊糊刚捉到,轮椅便向那个方向行驶。 旁边的人注意到了,大喊一声,“陆熠上将,小心!” 陆母一惊,脱口而出,“小熠!” 她人向前跑,但身边有道身影更快一步。 虞吟捂着胸口,嘴巴没办法合上,他胸里烦闷的厉害,眼睛也有点昏花。因为朝他袭来的精神波动太激烈了,里面暗藏的情绪浓烈到像是冰雪降临。 难过。 虞吟笨拙地得出答案。他在难过。 轮椅不停向前,眼见要碰到不远处的石碑时,虞吟推开挡路的人,挡在了轮椅的前方。 雨水兜头而下,尽数砸在虞吟的伞上。他的裤脚有点湿了,但虞吟无暇顾及,他的伞抵开遮挡在陆熠头顶的伞,微微倾斜。 虞吟说,“不能、不能再向前了。” 陆熠抬头看他,那双毫无亮光,没有丝毫情绪波动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虞吟的身影。 瘦瘦小小,却毫不退让地挡在他身前。 傅医生追到了向家父母,他抹了把脸,拦在两个人面前,上气不接下气道,“别,别走,再给他点时间。” 向母一离开陆熠的身边就开始哭,哭得特别痛,她说,“不能再给了。” 傅医生叹气,“不差这一会。” 向父摇摇头,同陆熠的几句话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他无力再说。 他不说,向母便代替他开口。 “是不差这一会,”向母抱紧怀里罐子,语气决绝,“但是有用吗?他用了几年都没走出来,还差点将自己搭进去。” 向母的泪水砸在水中的陶瓷罐子上,罐子上的标签被打湿,字迹的边缘开始晕染。 她摇摇头,对傅医生凄惨地笑笑,“不能再给了。” 他们不能再毁了一个孩子。 向母说完,想要回头看一眼,但狠狠心,拉过向父直接向外走。 傅医生的手抬了抬,没再拦。 算了。他想。 虞吟挡在陆熠身前,侧头看着这一幕,胸口的难受愈来愈膨胀,“嘭”地一下,在陆熠喊他时,骤然炸开。 “虞吟。” 陆熠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虞吟回头,层层叠叠的精神波动席卷而来,被海浪吞没般,虞吟卷了进去。 他看着陆熠的双眼,像是看到了沉溺在海水里的他。 虞吟伸了伸手,想去拽他一把。 但手掌张开,接住的是一捧包扎好的花。 白花。 浓重黑暗里的唯一亮色。 虞吟一愣,对上陆熠的双眸,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他顿了下,深深望了眼陆熠,抱着花就跑。 “等一下。” 虞吟喊道,他加快脚步,在向父向母上车前来到两人面前。向父向母看向他,察觉他的身份正欲开口放狠话,虞吟的手从雨伞下递出来。 雪白的花摇摇晃晃递到瓷罐子前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