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有周九记得,他记得小孩爱哭,抱着他的手指咬,记得自己扮鬼脸逗他笑……
他还想过——若他有个亲生弟弟,那他亲生的弟弟应该也是这样。
可惜他没有兄弟,父母也死在了饥荒中。
当年烛飞燕和谈槐燃分道而行,他为何选择一直追随谈槐燃,就是因为谈槐燃能平天灾。
没有天灾和繁重的赋税,就不会再有人像他父母那样饿死。
因此,不论谈槐燃性子多恶劣,只要没有影响百姓,周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何况他也不是真恶劣。
湛月清听完却沉默了,他有点后悔让湛镜死得太轻松了。如果不是湛镜把‘他’偷走,湛小月不会那样可怜。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该剥夺湛小月被爱的权利。
湛月清把镯子取了下来,看着周九:“和我去一个地方。”
周九一愣,看了眼渐晚的天色,“这不好吧?你还没吃晚饭。”
湛月清心里酸了酸,摇摇头,拽着他上了马车。
*
天际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来了,京中又冷了几分,湛月清带着周九,去了最近的一座山。
那里有一方风水极好的墓地。
“周九,其实我不是本来的那个湛月清,”湛月清垂眸,想了想,用了一个周九能理解的比喻,“你听说过,死人还魂之事吗?”
山脚阴凉,天色晦暗一片,湛月清撑着伞,指着那墓碑上的名字,语气很轻,可这话听起来却让周九莫名的毛骨悚然。
什么意思?周九有些艰难的想,湛月清不是人吗?真是妖怪?
“其实入宫那天,湛小月的魂魄就死了,后面来的是我。”湛月清眼神里划过一抹复杂,“之前我不喜欢他们叫我小月,因为我觉得这是属于他的名字,而我是湛月清……”
他拿出了那个镯子,放到了湛小月墓碑前。
“这也是属于他的。因为被你喂了一个月的,不是我,而是他。”
仿佛萦绕心头多年的疑惑被解开,周九一震,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喃喃道:“……原来如此,我之前就很奇怪,陛下怎么会对你这么好,他又不是没见过这张脸。”
湛月清怔了怔,“是赝品吗?”
周九点点头,“之前烛飞燕看了他房里的亡妻画像,想做几个同样的给陛下玩,但……”
他犹豫了下,看上去像不知该不该讲。
“但他把那些人都撕了?”湛月清替他补上余下的话。
周九震惊的看着他,“对!真正的烛飞燕就是因为这个死在他手里的。”
“他做了什么被杀了?”湛月清皱起眉来,以谈槐的品性,应该不会随意抛弃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人,除非触碰他的底线。
周九摇摇头,却不愿和湛月清多说了,只是道:“你是还魂的这件事,不要和别人说了。”
湛月清一呆。
“……此事就烂在这里,”周九看了眼湛小月的墓碑,“各人有各命,你别多想,也别想你自己配不配得到,你如今就是天潢贵胄,有这张独一无二的美人皮。”
独一无二的美人皮?湛月清眉头皱起,“可是……”
“别可是了,”周九脸上露出个笑,可细看之下却有点畏惧:“我们回去吧。”
他畏惧的不是湛月清……而是谈槐燃。
他仍然记得真正的烛飞燕死时,也是个像现在一样的雨夜。
八年前,雁北王府中,谈槐昏迷了好几天,周九好不容易才用画像把他哄醒了,可当天夜里——
“殿下,喝药。”周九将药碗放到了谈槐面前,“等您的病好点了,就可启程回京了。”
床笫上,少年谈槐面色苍白,眼神如同古井,毫无波澜。
他没有说话,面色却痛苦起来,语焉不详的道:“真的还能等到他吗?他真的会来吗?”
“001你闭嘴……是谁在骗我,是你吗?”
这些话听起来像是烧糊涂了,周九没有多言,正欲退出去时,门忽然开了。
谈槐一抬头,怔住了。
飘扬的帷幔被掀起,一道白衣身影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白衣身影如月轻盈,可周九却明显的察觉了谈槐神色的变化。
先是狂喜,而后是迷茫……最后,是深深的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