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分寸以及能熬夜外,还得耳清目明,燕纵是其中翘楚,但凡见过,他都过目不忘。燕家已经许久没有雇人入府了,眼前这人却是新面孔。 这人许是没想到来的是他,迅速整理收敛神色,但就在它归为平淡的前一瞬,燕纵已经用虎狼般的目光撕裂这张假面的缝隙,从中咬出一种死命压抑的恨意。 难怪他第一眼就觉得这人周身萦绕着一股郁气。 燕纵微微眯眼,“你是何人?” 男人身形高挑,缓步走来时很有压迫性,宋风眠脚跟后退半步,垂首行礼道:“回二公子,小人是新来的茶匠,贱名贾德。” “贾德,”燕颂在宋风眠面前停步,毫不掩饰地打量他,“假的?” 燕二公子和他大哥不同,毫不收敛如出鞘利剑,令人望而生畏。宋风眠不敢抬头,说:“贱名能博二公子一笑,是小人的福气。” “我笑了吗?”燕纵问。 “没有。”宋风眠说,“小人的意思是:二公子大可将小人的贱名当做一则不怎么好笑的谐音笑话。” 好柔顺啊,这样的柔顺竟然出现在一个满心仇恨的人身上,燕纵从中咂摸出四个字——虚伪矫饰。他目光微沉,正要说话,却被人打断了。 “二哥!”燕冬从书房出来,朝他招手。 宋风眠立刻侧身,燕纵当即大步流星地下了桥,走到廊上说:“收拾好了?” “我勤劳了一下午,书房焕然一新,大哥必须要狠狠夸我!”燕冬望了眼桥上的人,解释说,“这人是新来的。” 燕纵说:“这人很奇怪。” “大哥从外面带回来的,怪不怪大哥清楚,您就别操心了。赶紧,”燕冬伸出双手,“献上你的寿礼。” 燕纵闻言没再说什么,伸手轻轻打了下燕冬的手心,揽着他到一旁的美人靠坐下。 “我还能给你什么啊?”燕纵解下胸前的带子,把后背的匣子取下来给燕冬,“瞧瞧。” 燕冬打开匣子,里面装的果然是武器,一把黑漆弩和配套的弩箭。 “这玩意儿秀气,和弩箭一道往囊袋里一装就能随身携带。”燕纵瞧着弟弟笑呵呵的模样,也跟着笑了笑,“喜欢吧?” “嗯嗯,你做的?”燕纵点头,燕冬便凑上去撞他的肩膀,“不愧是我二哥,这手艺,不赖不赖!” W?a?n?g?阯?F?a?B?u?y?e?i???u?ω???n????0???5?????o?? 燕纵挑眉,“那当然,你二哥是谁?” “皇城第一高手!” “做个小弩?” “闭眼瞎干就能成的的事儿!” 燕冬一边装箭,一边哄哥,三心二意都不落下,突然,他余光瞥见一道身影,当即一扭肩膀,手腕上举,让箭尖对准院门,嘴上说:“咻——” 刚进门的人侧身躲开弩箭。 燕颂目光往前,看见半根弩箭都钉入身后的半扇院门,正中雕花门上的山茶花蕊。紧接着,以那朵可怜的山茶雕花为中心,木门震开一圈深厚的蛛网形裂缝,碎块纷落。 常春春吩咐侍从去通知库房来换门,笑着说:“小公子的箭术比起禁军司的那些神射手也不遑多让。” 燕颂颔首,对跑过来的人说:“手更稳了。” “那是!”燕冬才不谦虚,凑到门上瞧了一眼,对弩的杀伤力很满意。 燕颂刚从衙门回来,先回屋换了身常服,出来时两个弟弟正在院里打闹,小的爬到大的背上不下来,大的在原地转圈,像头精神旺盛的疯牛。 时值傍晚,薄暮澄晕洒了两人一身,两双颇有相似之处的眉眼俱都鲜活舒朗。 其实细看的话,他和他们是不像的。 燕纵带着燕冬又转了半圈,燕冬双臂锁着燕纵的脖子,笑着龇牙时正好对上燕颂专注的目光。他愣了愣,而后连忙晃脑袋,说:“大哥,走着!” 燕颂迈步走下踏道,跟着吵嚷个不停的兄弟俩出了院子,往梅苑走去。 快到的时候,雪球不知从哪儿钻出来,在燕冬屁股后头一蹦三尺高,也想要人背。 燕颂瞧了眼叫唤的小白狗,大发慈悲地把他捞住,递给燕冬。 燕纵忍辱负重,驮着一人一狗进入梅苑。 小厨房里灶烧得旺,燕青云偶尔会下厨,到了家人生辰更是要大展身手。崔拂来不会做饭,但会几样糕点,此时也挂着臂绳给小儿子做喜欢吃的栗子糕。燕姰虽然被阻隔在灶台三丈开外,但她梦想不死,杵在厨房里认真学习,全学了,全没消化。崔素棠则在一旁熬着核桃露。 鱼照影和侯翼也来了,正坐在长廊上的亭里对弈。 刚进来这三个都是不会下厨的,等燕冬和雪球蹦下去,燕纵就凑到廊外招惹侯翼去了。 侯翼正愁被鱼照影杀得满桌打滚,霎时拍桌而起,和燕纵切磋起来,十分自然流畅地脱离了必输的棋局。 鱼照影晃着扇子,看不上这种棋品差的。 那边花厅里走出来一个人,发带束髻,淡蓝棉袍,眉眼和燕青云相似,却是仪范闲静,风神秀慧。 “二叔!”燕冬一溜烟飞上踏道,站定,十分正经地行了个弟子礼,“学生见过燕博士。” 燕翠微是先帝时以殿试探花授的翰林院编撰,凭他学富五车、办事认真还是燕家人,早该升了,可他喜欢编书修史,这些年一直待在翰林院。承安十五年,国子学祭酒又上门请他去做了博士,他受燕冬这一礼在理法之内。 “快快免礼。”燕翠微双手捧起燕冬的胳膊,笑着拍了拍,“你这小鬼头,老远就听见你们兄弟俩打闹。” 燕冬立刻告状:“二哥掐我腿!” “你还掰我牙呢!”燕纵和侯翼正在翻墙蹿檐,刚好从上方踩过,闻言喝道,“不许告黑状,否则等我下来收拾你!” “光天化日之下就威胁人!”燕冬在原地打了个转,还没来得及反击,就听见屋檐上传来一声惨叫,原是燕颂捡起一颗小石头,屈指弹中了燕纵的屁股,燕纵脚步一跄,被后面的侯翼逮住机会挥掌打下了房顶。 “大哥!”燕纵在屋子后头喊。 燕翠微笑着摇头,转身进入花厅继续理梅花瓣儿,备着制香,不掺和孩子们的打闹。 燕冬和侯翼笑声猖狂,趁着燕纵杀回来前,燕冬拉着燕颂溜去了主屋,熟门熟路地在外间桌上找到一只木匣子,里头是一双红手套。 崔拂来是因战功受封的郡主,可她出阁前是郡王府的千金,大家闺秀会的,她样样不落,样样都好,女红尤其擅长。她学女红不是为了对未来的夫君嘘寒问暖,只是为了静心,但练着练着也品出了其中的乐趣,闲暇时总喜欢穿针引线。 打仗那几年,前线事务繁忙,崔拂来一年也缝不完一件小袍子,小孩子又蹿得快,于是第二年,她就寄了一件小红袄和四条风领回京。后来几年,她年年都寄四份相同的小物件回家,譬如手套、书袋、围脖、发带等。仗打完了,他们一家团聚,她仍然每年都给孩子们绣一样做生辰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