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今日这番话,我会记得转告世外天。”青女说。
金乌西沉,西边苍穹一片蓼染的紫红,东边天空却黑得深邃,犹如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灯火与星光皆被吞噬,只看一眼,仿佛视线也深坠其中,难以自拔。那毫无生机的漆黑中透露出不详之讯号,连飞鸟也避之不及。
两人同时遥望东方,似乎各有所得。
这时一行人自院门鱼贯而入,领头的一身道袍拂尘,身后跟着两个小童,数名卫兵在周围警戒。道士匆匆经过榕树下,犹如没看见两人,口中催促道:“妖邪之气不散,速速用玄黄玉鸡勘定方位!”
数人涌入先贤塔,两名士兵留在殿外守候。
寸刃道:“多半又是水心剑。我且去看看。此次定当了结了他。”
语罢虚空里踏出一步,缩地千里,身形晃而不见。
一阵风散,地上落叶飘零,青女垂头继续扫洒,犹如无事发生。
鬼牙礁。
一两日路途,江宜借来一股西风,急流勇进,只用一刻钟就到了。鬼牙礁耸立在海面之上,犹如一根漆黑的朝天獠牙,又如同一支折断的长戟,深没海水之下。罢船上岸,浪潮随即没过浅滩。
江宜爬上礁石,回顾脚下,只有茫茫海水,头顶天空渺远,极目四望更不见陆地与人烟。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触途成滞。
死生绝境,唯在此地。
传闻李氏八百年前为海贼围困之地,贼寇犹如海水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李桓岭孤身一人,脚下仅立锥之地,命悬一线。
若非天降霹雳雷霆与之解围,唯恐就没有日后的神曜皇帝。天命不死,天意难违。
江宜坐在鬼牙礁上,此时天色已经只余一点残晖,海面上礁石的倒影狭而尖锐,犹似倒插之锋。他猜测翦英是曾经追随李桓岭麾下的道院师生之一,八百年前战死东海,佩剑水心也随之损毁,剑断人亡。
水心是王者剑,金刚不坏,不会轻易损毁。名剑殒身之战,必然惊心动魄。那么鬼牙礁极有可能就是翦英丧身之地。
如今水心徘徊不去,定然也是对此地有所留恋。无论寸刃击退他多少次,只要不彻底销毁水心剑,他就还会回来。
而要彻底摧毁此剑,因果也系于昔年主人丧命之所。
天黑欲雨,江宜撑开一伞。海上渐渐起风,风中有无数细小如牛毫的锋芒,切割礁石发出鬼哭狼嚎似的可怖之声。
水心来了。
海里出现一个漆黑的影子,犹如迷失了路途,站在礁石上茫然四顾。江宜站起身,从水心的角度,只看见一个被油纸伞遮去大半的白色身形。
黑影向顶端爬来,风嚣更甚,石屑簌簌飘零,仿佛一场早冬的黑雪。水心控制不住溢出的剑气将江宜的伞扫开几道缺口。时雨骤降。江宜怀中取出一只锦囊,锦面上两行铁画银钩:是是非非多爱憎,颠颠倒倒万事空。
正是江宜管寸刃借来的东西。
锦囊破开,从中喷发无数剑气,洪流一般涌向黑影。两边剑风冲撞迸发出震天彻地的啸响,犹如巨大而尖利指甲擦刮过镜面,江宜一时耳鸣失聪。黑影更如发狂一般,迎流而上,在寸刃的剑风中洗去周身缭绕的黑气,露出水心白净面容——那张平凡的脸上已经满是疯狂与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