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声道:“商恪,如你愿意,可为他念诵消魔智慧玉清隐书。李桓岭之定海枪杀气深重,可镇妖邪,在先帝殿中为他念咒护持七七四十九日,以消魔智慧书平复他身上的秽气。此法可得一时之解,但仍要寻得雨师无根水……”
香烟散去,满室寂静。
蒲团上,秽气满身蛹动,时而露出一寸白皙皮肤,时而团团扭曲犹如狰狞面具。商恪固知江宜早已失却五感,不会再感到痛楚,然而这情形仍令他想起当初那个在床榻上被活剖心肝的孩子。他不由自主握住江宜的手指。
青女半倚在门口,天外已经破晓。
“此子心性太狠,竟然以身入局,引天雷劈打水心剑,误打误撞助你击败水心。”
商恪皱眉:“是误打误撞,还是胸有成竹,你我心知肚明。”
青女唇角微笑:“你是说,我有意引导他?非也。孰轻孰重我岂会不知?江宜有大任在身,区区一只剑鬼,不值当他牺牲自己。他这是为了你。”
“……”
“江宜见你迟迟拿不下水心,便自作主张要助你一臂之力。他早已勘破你与水心一战,成败关键只在剑心境界,因此拿话点你。为保万全,更是舍身引降天雷。他是天命之人,世外天不会眼看他送死,鬼牙礁乃无天无地之绝境,他自己求死,若不是丰隆与天弓出手相救,就魂飞魄散了。他知道自己的重要,对世外天以命相逼,我说他心性狠绝,有什么不对?”
商恪默然不语。
青女又是一笑:“他舍身只为助你,倒也情有可原。你为他诵咒护持,算还了他的因果。”
殿门掩闭,三千明灯光影交织。重楼九层三百六十座神像从四面八方投来目光,当中是堪称庞然大物的神曜皇帝像,无论在大殿的哪个角落,那双慈悲金眼都笼罩而来,在那双金眼面前,一切存在都不值一提。
漆黑的江宜,与盘膝而坐的商恪,在皇帝像前似乎两粒微尘。
青烟晦涩气息弥漫,经咒的吟诵低沉回响……
在黑暗世界里醒来,江宜发现自己没有死。他还活着,活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
这里是哪里,他不知道,感官似乎也消失了,犹如自身已变成寂静之海中一只无悲无喜的核舟。舟中承载了很多人,他有所觉察,却不能看见,那些人好像是雕塑、是刻画,生命的形骸具备,生命却是停止的,不能搭话也无法触碰。
核舟漂泊在无边无际的海,仿佛永不能靠岸。
几十年过去——也许是一百年,也许是一瞬间——黑夜中出现了一片陆地。核舟终于停泊,江宜上岸,那舟复又载着满船雕塑渐行渐远。
江宜走在陆地上。陆地亦为夜幕笼罩。然而毕竟是陆地了,天生二气在脱离了混沌之海后创造了人与神,陆地是人的新生。江宜隐约明白过来,核舟搭载的是往生的魂魄,他本来已死去,将随那些魂灵在幽冥世界中畅游,直到被天地脉召唤。
然而,又是谁为他创造了一片陆地?
他漫无目的地行走,不知要往哪里去,很快,也许是很久后,也忘了自己从哪里来。他的双脚已充满疲惫,好像生命诞生之初般艰难,世界空无一物,早得像在万物被创造以前。他明白过来自己应该创造些什么。
他应该创造一个与自己相同的东西,好明白过来自己究竟是什么。
还应该创造一个石头,好让自己可以坐在上面休息。
他必须创造一个心中第一时间出现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