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将领命告退。牙帐外风雨交加,雷云弥天,目之所及不见日月,天昏地暗难以视物。几个随銮驾西征的太常寺道人手持风水罗盘于雨中卜算,司南摇摆不定。此物曾用于宫城布防当中,探查异变的确切方位。司南狂转不止,或许代表着天地间到处都是异变。
“天垂其象,以见吉凶,”李裕忽有所感,“必是世情有所改变,才会引动天象。只是不知,这一场大战,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无人回答他的话。寒气入室,驱散金颜沉檀的暖香。
漫长的雨季里,云梦水泽漫涨,岳州派出人手协助百姓撤离沿岸,暂去位于高地的县府避难。
郑亭百忙之中还记得狄飞白做梦惊了魂,抓了大夫回王府准备给他瞧瞧,一进屋却——
“人呢?”郑亭气急,“又跑哪儿去了?!”
风起云涌,水势滔天。渊水关外离河汹涌,枪箭如林,王征率领的水贼趁夜攻城。渊水关后就是一山两州十一县,鳌山与岳州城飘摇的剪影尽收眼底。岳州郢王带走了护府军,这是王征等来的最好时机,一旦取下城池,他一介漂泊无定的水匪就有了立足之地,有了人口、粮草、钱财,甚至官衙。东郡徐牟便也不算什么,迟早向他报杀子之仇。
城楼上将士们顶着盾牌架起床弩,数十柄庞然的弩箭瞄准江上艨艟。一阵蝗似的矢雨却冲天而起落进城头。中箭的士兵惨呼倒地,立即有人接替其位,弩矢发射,精铁在暴风里呼啸着击破船头,有人落水,更多的人则踏过尸首泅游而上,在墙下架起云梯。
掉落的尸体将离河黑水染出朵朵深沉的血花。漆黑无星的夜晚里,刀枪剑影全看不分明,无论敌我都只凭着一腔悍勇不要命地顶上来。狄飞白站在城楼里,头上低低压着一顶斗笠,流矢破开城楼窗牖,与他擦脸而过,他却静立不动,似乎要眼前这一幕深深印入脑海。
纵然妖川重新流动,亡灵踏上归途,人间也不曾有一日停止上演死亡的戏码。
狄飞白从窗前离开。
数息后,渊水关城楼亮起火光,猩红的颜色犹如烧透半边天的红霞。城楼中备有作战使用的松油与硫黄等物,待得王征杀来,便一桶火油倒下去,即使在水面上也能烧灼船板。
来不及追究起火的缘由了:“快救火!”“快!”“火要烧到桥索了!”
在大呼小叫的混乱里,狄飞白扣着斗笠,悄然掠下城头。战争有罪,死在战争里的人又何其无辜,何况渊水关一破,直面屠刀的就是城中妇孺老小。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