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碧鸢道:虽说本来今天就是瑞雪节,是该这样...可她看起来不想装的,难道坏事做尽的人也会有信仰吗?
慕千昙道:怎么没有,越坏的人反而越虔诚。
李碧鸢道:为啥。
慕千昙道:谁知道。比起不痛不痒的祈求幸福,掩盖罪恶的想法会更加强烈吧。
冷冽雪色之中,除了铃铛与兵甲摩擦,以及轻重不一的脚步声,就再没有其他声音。
就在人们要适应这种寂静时,某一刻起,在向上的山路上,忽有一串歌谣融入冷风,飘在众人头顶。
悠远的,沉重的,诚挚的歌声里,一批同样隆重打扮的侍从们小步走到伏家人后方,每个人都或拖或抱着一些东西,有食物,有矿物,有器皿,都是为了祭天使用的,要奉献给雪山白蛇。与此同时,队伍也在渐渐变换,几个白甲兵走到道路两边,把雪剖开,似在摆弄什么器具,接着有几缕光线射出来,延续整条道路都是。
这些都在静悄悄地暗自发生,并不惊奇,那唯一令人心生感慨之处,是忽然在道路两边空中出现的虚影。
原本苍白的雪幕,像是浮起两条飘带般,在队伍两边和前方的山路上飘起两道白烟。那烟雾遇着冷,竟凝聚为一个个半透明的实影。一个挨着一个,逐渐成为人的摸样。先是摆动的四肢,而后是面容,张着嘴,手舞足蹈。
乍一看到这些,还以为是一堆幽魂跑出来了。可随着人影越发清晰,她才认出了那些竟是塞顿城的城民。
就像是上回的斗兽场,能进入光明宫的,本身就是塞顿城非富即贵的人物,以及伏家名下其他城邦的旁支贵族。是以塞顿城的城民就算近在天子脚下,也无缘进入宫中亲眼看那盛况。
可献祭这般大事,不能一同见证,不能被神看到,岂不是享受不到恩泽了?于是宫中就用这种类似于海市蜃楼的做法,把崇神山这边发生的一切都投影到塞顿城主干道上,让他们也能成为一种亲历者。
怪不得进城的时候,感觉整个城镇都翻新了一遍,原来是因为要以这种方式见神。
方才还略显死寂的山道,因为那些虚影的出现,而变得十分热烈,仿佛路旁真有无数人在围观祷告似的。
就这样前进了大约半个时辰,山体横挡在眼前,下方则破开一个洞口,上书崇神山三字,这便是通往祭坛的山洞了。
到了此处,队伍停了停,那巫女在前头又是作法又是歌唱,弄了好一会慕千昙完全看不懂的事,队伍这才重新启动,推入山洞中。
洞中较之外部要干热许多,像是把空气都用力拧了一遍,又扔进火灶里煅烧似的。热度在里面憋着,不太透光,又暗又闷,好在前面明显能看到光点,山洞应当不长。
脚下的地板做了特殊处理,有着非常规律的一排排凸起。慕千昙看不清那些是什么,低头想眯眼打量时,身前骤然打过来一束光墙。
她下意识抬头,眼睛被骤然强烈的光亮刺激到差点睁不开。等到生理泪水缓和了眼眸的酸涩,她才看到这空荡荡的山体里是怎样的存在。
一条走廊从山洞延伸出,探入山体,表面刻满了蛇鳞般的凸起,末端连接着一个悬于山体中央的平台。
那平台被雕成捕猎时撕开大口的蛇头形状,后脑勺被挖掉,露出口腔组成的祭坛。旁边还放着一座石碑,碑上刻着某种古老文字,洋洋洒洒写了一面,通篇晦涩难懂。
几乎被掏空的山体内,铺满了略显刺眼的红橙色光芒,热浪自脚下焦灼而起,将人裹住,身体似都要在高温中膨胀。
这些光与热都来自下方,就算不站在边缘处,只要稍微低头,也能瞧到那冒着滚热泡泡的赤红岩浆,将碎发都吹得微微拂动。
只是用眼睛去看,就会胀痛到受不了,更别提要去那里泡上个几年,难以想象。
慕千昙盯着那流动的灼热岩浆,不知在想什么。
而在她的前方,气氛也到达了高。潮。她强行撕下目光,不去想那岩浆深处的情景。
巫女在画满奇怪阵法的祭坛中心站定了。那祭坛远远看去,并没有多大,可当巫女走进去时,才会发现,就算把两个她都垒起来,也不能碰着蛇头的口腔顶部,而她在其中,与那沉重的天命对比起来,就显得格外渺小。
她再次哼起歌谣,跳起舞来。在山路上看到的那一抹死气仿佛是幻觉,如今在她身上的,只有那赤红色光芒覆盖于肌肤上的热切力量感,与手中雷雨行云流水般地掌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