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张鲤找他谈话以来,秦惟宁就没再上过晚自习。 交卷铃声一响,卷子从后至前依次传递。 许静则的考试座位在秦惟宁后面,他眼睁睁看着秦惟宁涂完了选择题便潇洒交卷走人,许静则只好起身去收这一排的卷子再交给监考老师。 交卷完毕后,满屋子充斥着不安分的空气。监考老师清点试卷数后离场,许静则即刻登台:“咱们五人一组,提高效率,争取在七点前打扫完。” “扫完咱们就出发,给许班庆祝生日去——家里盘问得严的可以先行退场了啊,别走漏风声,想来的同学呢,许班和我一定做好护花使者,给大家平安护送回家!”王胖子立刻补充:“七点半,校门口,准时出发!” 二十班一众女生前半小时还像勤恳打扫任劳任怨的灰姑娘,七点半的钟声一响,立刻脱下小白菜般灰头土脸的校服,扮回青春洋溢少女本色,一群人挤进数辆出租车,浩浩荡荡朝着“安琪私人会所”开去。 北城有一条云集了各色KTV、台球厅和商务宴请酒楼的商业街,此街得名“不夜城”。 “安琪私人会所”则是不夜城中的天字第一号,今年甫一开业就占尽风头,更不屑与寻常KTV为伍,招牌上也不说主营业务是什么,只写“私人会所”四字,意为不是谁都能往里进的。 但其实说穿了还是故弄玄虚,本质上这地方也只是酒吧、KTV、台球厅等地的集合体,这一个地方算是把家长不让去的禁地都给占了全;此地虽名叫天使安琪,暗地里估计七宗罪样样都有。 不过许静则心里有数,安琪私人会所的经理心里也有数,经理接到许天打来的电话时就知道是一群小崽子学习之余来闹一闹,给他们让出了个最大的包厢,让他们当KTV唱唱歌发发疯就得了,只上了几个大果盘和一大盘香蕉船冰淇淋,明摆着把他们当儿童哄,连啤酒都没敢给,许静则也没开口要: 这么多学生,除了他和王胖子还都是女生,彼此都不知道酒量深浅,年轻还爱逞能,被家长发现喝酒事小,要喝多了真出了什么事故才是事大。 本来许静则的生日也不是今天。高中假期太少,过个生日都得闪转腾挪,许静则其实过不过生日都无所谓,只不过是找个由头大家出来放松而已。许静则此人,有时很有一点“你快乐所以我快乐”的奉献味道。 呼啦啦一群女生里仅夹着许静则与王胖子两片绿叶,这一群人刚进门就惹来许多目光。许静则手肘碰一碰王胖子:“你也留意点,一会散场了咱们两个把她们都送回家再走。” “这还用许总吩咐?”王胖子道:“真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那得多宽的门缝能把你看扁了。”许静则又损道。 私人会所的经理苏姐专程出来接待,许静则一改平常调笑样貌,此时又换了副待人接物的样子,对经理殷勤的马屁回以平常一笑,最后还没忘说句麻烦辛苦,掏出一张信用卡递给经理:“我们也没点酒水,还占了你们这么大一个包厢,你就按正常点酒水的价钱来算吧。” 经理苏姐的马屁立刻更加真心实意。 最后终于包厢门一关,许静则往沙发上一倒,手一挥:“点歌!” 满屋子女生欢呼着把待播歌单塞了个满,起哄把麦克风递给许静则:“寿星唱,寿星唱!” 许静则的借口从“蛋糕还没到,等切蛋糕的时候我再唱”换到“不知道该唱什么歌你们先唱让我找找灵感”。 王胖子先行看出许静则没唱歌的心情,打岔道:“哎哎诸位,我来替许班唱”,只换来一众嘘声。 许静则见实在推脱不过,刚想翻开歌单看点哪一首比较好,包厢里却突然响起iPhone手机的经典来电铃声,何舒蕾拿起玻璃茶几上的手机递给许静则:“老许,你的电话。” 许静则扫了眼来电显示,对大家一鞠躬:“抱歉,这是本次活动的赞助商来电,我必须得接,先失陪了。” 许静则关上包厢隔音玻璃门,走到走廊尽头噪音才稍低了点,他用食指抵住左耳,在响铃结束前接了电话:“喂,爸。怎么了?” 许静则没有听到身后另一间包厢的关门声音——秦惟宁穿着服务生制服,拿着酒水托盘从那间包厢里走出来。 秦惟宁再一次地望见了许静则的背影,又迅速反应过来许静则在与谁进行通话。 第13章 秦惟宁稍侧了身体靠住走廊墙壁,侧前方正好有一盆绿植将他身影遮住了大半,他听得很清楚: “爸,嗯,你说。”许静则停了停,背影看去像做了个深呼吸:“不是说好了明天你回家吗?说突然有事是什么意思?” “我妈她连明天的菜单都定好了,她准备了多久你知道吗?我过不过生日无所谓,你至少也该回家看看我妈了吧?你有多久没回来了,你每天忙什么抽一天时间回家都抽不出来?” “什么叫不和我说是为了我好?别把我当小孩糊弄行不行?”许静则有些难以抑制的愤怒,秦惟宁听不清电话那头的回复,可气氛已然剑拔弩张。 “行,咱们都摊开说吧。”许静则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快,好像不想让这句在嘴里停留多久一样:“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家了?你要是有,我就和我妈一起过,不打扰你,等成年了我去找家报纸登报断绝关系,行吧。” “……” 那头的声音忽然变得嘈杂,音调也高了八度,还掺杂了几句辱骂词句。许静则在原地保持着那个接电话的动作保持了很久,最后沉默着把电话挂了。 秦惟宁发现许静则的肩膀在抖,他意识到许静则在哭。 看到讨厌的人过得很差,秦惟宁理应感到开心,原来安琪私人会所真的有天使存在,肯送他这一份意外之喜。 许静则低声骂了句“我操”。他发现自己没带纸巾出来,他的泪腺又太过发达,不要钱一样地往外涌,他用手背蹭了几遍也没用。 许静则甚至有些超然地想,要是他的眼泪是石油,那阿美莉卡的战机估计已经起飞了。 脑子里突然蹦出来的这句话又把他逗笑了,他的嘴角向上扯了一下,视线模糊,眼睛酸胀。 这么直接回包厢肯定是不行的,许静则只能试图在模糊间辨认卫生间的方向,先去洗把脸冷静冷静。 他一边摸着墙一边朝前走,走廊的灯又暗又乱,黑白格的地毯更犹如迷宫,许静则先迈出一脚,另一脚却没紧跟着触到地板,于是他下一句“我操”就更加真心实意,中气十足。 有人结结实实地拉了他一下,那人的小臂紧贴着许静则的手臂,许静则再触碰到对方隔着西装马甲传递来的体温。 保持着这个动作安静几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