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了。可他不能说。 “就今晚,八点钟。你要准时,一分钟都不能晚。我把所有事情都说给你听,就这一面,耽误不了你多久。准时。” 说完,秦惟宁那边就将电话挂了。许静则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七点半。他打车过去,可能也就十多分钟就可以到。 “行了,你去吧。我在这帮你照顾阿姨。什么话还是说开了好。”王胖子道。 许静则略一点头,王胖子一甩手:“别说谢啊,太生分。” 许静则就只朝王胖子笑了,用力拍了对方肩膀。 现在是七点半。 秦惟宁已经穿好外套,他又低头整理鞋带,再抬起头一瞥,行李箱安然摆在他床头。 他伸手去拉卧室门,听见哐啷哐啷的响,门没反应。李当歌在外面挂了链锁,把他锁在房里,不让他出去。 秦惟宁收回手,想,那就不拿行李箱。他把几件要紧东西塞进书包,背上,轻轻拉开窗户。 七点半,夏天天黑得晚,此时天将黑。秦惟宁低头看,还是仓库顶上的那块蓝色彩钢板,一旁昏黄的灯打在钢板上,昏暗里泛着微光。 秦惟宁想也没想,就直接往下跳。 直到他从钢板上滑落下来,重重地摔在楼外石砖地面上时,他才想起来,这两天一直在下雨。 他蜷在地上捂住右腿,冷汗先一步地落,砸在粉褐色地砖上,又像雨。他的右腿钻心的疼,秦惟宁恍惚间思考,好像没听见骨头断裂的声音,那应该就是没断。 没断就不疼。因此他用手臂支起身子,弯下腰去拍拍身上灰尘,左腿拖着右腿,扶着小区的灰墙,一步一步,朝外挪。 秦惟宁想好了,就今晚的车,北城到北京。他弄不到那么多钱,暂时养不起许静则也没有关系,他再去想办法。 许静则,你就把一切都抛下吧。我们约定的一辈子,说到就要做到。 要准时,一分钟都不能晚。 秦惟宁咬着牙,低头看了眼时间。短短的几百米,他走了将近十分钟,一步一疼。 要准时。他不再看了,继续向前,走到路边去拦车。 七点四十。 北城二院门口悬着巨大的时钟,许静则抬头,七点四十。 正当他要迈出医院门,他的手机响了,一接通那边便是王胖子压低了的焦急声音:“许司令,阿姨一直问我你去哪了,我说你去卫生间了,她不信,让我去找你,我拖了一会儿,她现在要自己去找,要不你先回来,我怕阿姨这边出什么问题啊。” 他赶紧说完,电话里又传来他对林奕说话的声音:“哎哟阿姨,你这是干嘛啊,许静则就在楼里呢,我能骗你吗,你说我就照顾你这么一会,你要是出事儿了我可怎么交代,哎阿姨,别动别动——” 林奕歇斯底里地在那边喊:“许静则,你回来!要不然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许静则放下手机,医院门外停着一排等客的出租车,在夜幕里闪着绿色的光。塑料门帘被风吹起,卷动拍响。 就差不到十步。许静则闭上眼睛,仰起头,把头慢慢地拗过去。好像有个气球在他胸膛里不断膨胀,加压,绷得发紧发亮。 他转头了。 湖滨公园的报时钟敲响,慢慢悠悠地晃了八下。 凉亭里本来有人,仿佛是被秦惟宁身边的低气压给吓到了,纷纷离开。 只剩下秦惟宁一个人,他把包扔在凉亭桌上,抬起手腕,拿出手机,校对时间。 都是八点钟。没有谁快了。他一直盯着,直到所有的时间都变成8:01。 秦惟宁就站在那里,公园里的灯逐渐熄灭,不知名的虫子绕着他飞来飞去。 通往凉亭的灌木路口,许静则终于出现。 许静则的每一步都像是很沉,脸色苍白到有点发灰,头发也没有理,歪七扭八地四边倒。 不知怎的,秦惟宁看到许静则的那一刻,竟先想到一节语文课。 林教头风雪山神庙。 刚从师范大学毕业的语文老师还带着一腔对文学的热爱之情,在黑板上提笔写下这八个大字。写完后他连手上粉笔灰都来不及拍,推一推高度近视的眼镜,兴致高昂地说,水浒传里的这场雪,是中国文学史乃至世界文学史上最经典的一场雪。 林冲,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妻子险些受辱,又被陷害入了白虎堂,被刺配沧州途中又差点被暗害,即便沦落至此,他还是天真地想要接受改造,重新做人。 但来了一场雪。 因这一场雪,雪还带着风,草料场的大火无法挽救,烧个干净;也因这一场雪,林冲躲在暗处听见贼人谋划,终于知道自己已无路可退,暴怒杀人,抛下忠孝节义,落草为寇,上梁山去。 一环又套一环,如若没有这一场雪,林冲还是想要认命留下。因为他抛不开、褪不去,他想他家中老母,还想他曾做八十万禁军教头征讨吐蕃。 跑了就是沦落为贼,无名无分。 而今夜,盛夏的夜里,没有那一场无可挽回的大雪。 只有秦惟宁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乌鸦阵阵起松梢,数声残角断渔樵。 望家乡,去路遥。 俺这里吉凶未可知,她那里生死应难料。 奔走荒郊,残性命挣出一条。 “许静则,你迟到了。”秦惟宁说,“迟到了一个小时。” 许静则盯着秦惟宁的脸,大口喘气。秦惟宁的表情还是淡漠的,看着他时仿佛很远。 许静则怀疑自己是炸了肺,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想说,秦惟宁,我连着两天几乎都没睡着觉,为了见你,我妈差点和我以死相逼。我安顿好她才能过来,而你见我的第一句是怪我迟到了。 我真怀疑,你的血都是冷的吗,谁也捂不热你。 许静则喘匀了气,只感觉到一股从心底漫上来的疲倦,他懒得争了:“有什么话你说吧。” 秦惟宁一眨不眨地看着许静则,他真想什么也不说,就这么看下去。 可是不成啦,因为我说了要准时,你却迟到。我就知道你抛不下你家里,你放不下、跟不了我去北京。 可你也不能留下来。因为你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爷,你没了钱就什么也做不成。 没了钱你就再也笑不出来,再也做不成你的大侠,再也讲不出那么多夸夸其谈的大道理。 “你的腿怎么回事。”许静则突然问。 “许静则。”秦惟宁平淡地打断他,“我不是同性恋。每一次跟你上床,我都觉得特别恶心,但我得忍着。我每次看到你我也觉得恶心,我真不知道你怎么能那么虚伪,是不是因为你花着你爸的脏钱,所以你干什么都觉得特别轻松,特别心安理得,你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 “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