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 整个世界仿佛被分割成无数碎片,又迅速拼接成不同版本重复轮回。任菀环顾四周,她看见了无数个“自己”,在无数个熟悉又陌生的飞船上与她遥相对望,然后瞬间湮灭在虚无中。这一刻,她几乎怀疑现在自己究竟是自己,还是那些无限叠加时空的余音。 「一」 当最后一道冲击波席卷全舰时,整个世界陷入无边的黑暗。舷窗外所有光芒都被吞噬殆尽,飞船仿佛进入了一个绝对静谧的深渊。主控室内,每个人都失去了意识,身体漂浮在失重的空间中,如同沉睡在虚空中的尘埃。 沈琅感到自己的视野一点点模糊,他努力想要保持清醒,却发现思绪正在快速远离现实。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感受到心跳声逐渐减缓。他无法呼吸,但这一切却显得格外平静,就像坠入一场永恒梦境前的刹那安宁。 就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冰凉触感忽然覆盖他的掌心,在这炙热如炼狱般的环境里,那只手犹如泉水一般沁凉,让人忍不住想抓紧它,不愿放开。 沈琅下意识地攥紧了黎源的手指,即使眼前已是一片漆黑,这股微弱但真实存在着的温度似乎成为他唯一能够依靠,犹如蛛丝般脆弱的希望。而后,他终于也闭上双眼,任由自己陷入彻底无声且寂灭的深处…… 绝对的黑暗中,沈琅看不到,那张始终冷漠克制的脸庞此刻有一种说不出的专注与柔和,好似这个瞬间,他才是真正活着的人类,而非数据化身。 「零」 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第132章 随着维度裂缝的开启, 飞船被无法抵抗的引力猛然拖曳进入了人类未知的领域。舷窗之外不再是熟悉的星海,而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混沌光景:狂暴的能量漩涡夹杂着闪烁的不规则光芒,仿佛整个空间都在崩解又重组。 主控室内只剩下仪器运作的机械嗡鸣和偶尔迸发出的电火花, 空气已经变的灼热沸腾, 但所有人都已失去意识,只能在这蒸笼般的环境里等死。 黑暗彻底吞噬了所有感官,沈琅如同坠入无底深渊, 意识也变得迟缓而混沌。他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粒尘埃,在无尽虚空中飘荡, 分不清上下左右,也感受不到时间流逝。周围只有粘稠的黑暗, 压抑得令人窒息,仿佛要将他整个人都挤压变形。 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一些细微的声响, 像是遥远的风声,又像是某种低语,断断续续地在他耳边回荡。那些声音模糊不清,无法分辨具体内容。 逐渐地, 一些零星的光点开始在黑暗中浮现, 那些光点色彩斑斓, 变幻莫测, 忽远忽近, 捉摸不定。 那是星辰碎片般的梅戈光点,在他的精神海内激烈地波动,共鸣之声似乎穿透了时间与空间。 【……归途……】梅戈断断续续地传递信息,那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维度,又清晰得像贴在耳边低语。它们试图用这份共鸣锁定方向, 为飞船指引航向。 沈琅感觉自己的意识被这股奇妙的共鸣力量牵引着,拉成快要崩断的弦。他看到无数画面交替闪过,是无尽虚空、是恒星爆炸、是奇点湮灭…… 庞大的信息量涌入他的脑海,他忽然明白,这里是时空裂缝的内部,一个时间和空间都失去意义的地方。在这里,过去、现在和未来交织混杂,一切皆有可能,一切又都虚无缥缈。 【……引导……坐标……埃尔多拉……】 他意识被拉扯成无数细丝,每一根细丝都连接着一个遥远而陌生的星系。那些星系或明或暗,或远或近,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可能的出口,一个未知的命运。 【……坚持……不要……迷失……】 沈琅集中精神,将涣散的意识凝聚成一股,紧紧跟随若隐若现的指引。 【……快了……接近……出口……】 就在沈琅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他忽然感受到一股奇妙的连接贯穿了他的精神。 梅戈与那颗名为埃尔多拉的星球之间存在一种超越空间维度的联系。这种联系如同脐带一般,将两者紧密相连。而他自己,就像是这条纽带上的桥梁或通道。 沈琅的意识随之延伸,借助梅戈与埃尔多拉的纽带,将飞船的航向锚定在那遥远星球之上。 在这个过程中,黎源的手始终没有松开。那份清凉的触感成为沈琅在混沌中唯一清晰的感知,让他不至于完全迷失在维度的乱流之中。 【定位……完成……】梅戈的信息传递更加清晰,【……埃尔多拉……在召唤……】 飞船正在穿越维度裂缝,朝着埃尔多拉的方向航行。虽然沈琅的**陷入昏迷,但他的精神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与此同时,在现实中,飞船依然在裂缝中摇晃剧烈。氧气早已耗尽,温度骤然从七十摄氏度降低到冰点以下。 控制台上的显示屏出现无数错乱的数据流,各项系统指标跳动得毫无章法。 黎源是船内唯一清醒的人,他安静地半跪在地板上,一手紧搂住沈琅,让对方的身体依靠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握着沈琅的手掌。 金色瞳孔中倒映着全息屏幕上的数据流,那些疯狂跳动的曲线显示着纠缠粒子正在塌缩带来的能量波动。然而他完全没有被外部环境影响,只专注于维持沈琅生命体征稳定。 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芒。那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大,最终化作一道巨大的光门。光门之中,隐约可见一颗褐红色的星球,在孤寂的宇宙中静静地旋转。 就在飞船即将冲破裂缝的一刹那,黎源低下头,用几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做到了。” 随着飞船突破那道光之门,周围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 黎源的身体逐渐瓦解,无数细小纯净的光点从他的指尖、衣袖、发梢逸散开来。在主控室狭小的空间内,构成了一条无人看见的壮丽星河。 “真遗憾……”他低声说道,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我无法再陪你看到更多了。” 他没有松开怀里的沈琅,也没有放开与他相握的手。那些本该理性冷漠、不受任何情感驱使的数据,此刻却显得异常执拗和固执。他注视着昏迷中的沈琅,看着那个坚韧顽强的人类,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人类。 他的四肢、躯干都开始瓦解,象征着副本所赋予他的存在形式即将终结。他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这些话语并不足以表达心底最真实的情感。于是,他选择了一个动作,一个他一直想做却没有机会去做的动作。 黎源低下头,以一种几近虔诚的动作,将唇轻轻覆上了沈琅冰凉干燥的唇瓣。 动作轻得像羽毛拂过,却带着笨拙又隐忍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