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按两人以前的关系,易微十成觉得对方在阴阳她,但真正相处下来后,她在自己都不自觉的情况下已经对徐应初发起了改观。
徐应初拍了拍腾出来的车厢座椅,冲她说:“上来吧,去诊所上点药。”
“哦哦,好。”易微在他有些晃眼的笑容里慢一拍地往前走了两步,然而抬腿上车厢时险些崴脚摔倒,幸亏站在旁边的徐应初及时扶了一把。
他轻蹙着眉问:“脚扭到了?”
“好像是有点,垫脚的时候有点刺痛,不过没有很严重。”易微老实说道。
“嗯,冒犯了。”徐应初点点头,微微半蹲,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放进了车厢后座上。
速度很快,不过短短两秒的动作,易微的脸就已经熟得像烂熟番茄似的,通红又滚烫。
两人都不自然地撇过了视线,避免彼此眼神相撞。
易微抱着心心念念的狗,徜徉在清醒的秋风中,却什么都想不明白了。
直到路过那间铁皮废品站时,风老头扬声叫停了车,又走上前口齿不清冲自己絮絮叨叨了什么,易微才彻底抽回了纷杂的思绪。
车继续前行,易微的怀里也多了一大包干干巴巴的花生。
徐应初告诉她:“老风说你爱吃就多拿些走,花生是他自己开荒种的,没打药,个头生得小不饱满,让你别介意。”
易微掰开一颗,内容物是干瘪又粗糙的,吃进嘴带着点涩,就像风老头这个人一样,她的眼睛突地泛起了酸。
“我自作主张把风爷爷的书全都收下了,到时候我把多出去的钱还给你。”
情绪是有味道的,嗅觉灵敏的啾啾能闻到,功能稍欠缺的徐应初似乎也能。
他的声音裹挟在带着香樟叶味的风气里,他娓娓道来,向她讲诉风老头的故事。
风老头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了,也不清楚自己多大年纪,只晓得自己来自西南地区的某个偏僻乡村,是一路东行流浪到这里的。
他孤家寡人,无依无靠,初来那天在刺骨的江风里捡下个娃娃,于是他不再孤身一人,于是他有了家。
为了孩子有稳定的生活,风老头终于落了脚,他疯狂叫嚣的破鞋板也终于得了休息。
但世上永远遵循的原则是麻绳专挑细处断,那孩子有白血病,难治又花销不小,父母养不活才给丢的。
风老头狠不下心再把孩子丢一次,愣是咬牙硬挺到现在。
但他年老体弱,没工作能力,便以捡废品维持生计。
周围商户见他可怜大多都愿意帮衬些,都默契地没有回收供货纸箱再利用,而是留给了风老头谋生。
徐应初淡声道:“不用,那些钱我本来就打算全给他的,我知道你会这么做,所以放心交给你办。”
整个岱林中街好像都是苦涩的,七老八十的王婆婆为了孙子高昂的房贷还在奋力踩着缝纫机,木工店的张师傅早些年做工被压断腿落了残疾,小卖部的娟姨是个独自养育孩子成人的寡妇,gelato店旁边的糖画老板是个盲人,他画龙从来点不对睛……
可是徐应初呢,你为什么总是独自一人?易微侧过头看着他的鬓发随风飞扬,心头漫起好多无以言说的问题。
诊所开在居民区附近,医生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女人,她看见徐应初调侃了句:“哟,又带着你家二月啾前来求药呢?”
徐应初无奈笑了笑,侧身让出被挡在后方的易微:“没,这次是给我朋友治。”
医生冲易微点点头,笑着问:“姑娘,你严不严重,不急的话我前头还要扎几个针,能等等不?”
诊所内人很多,来就诊的多半病恹恹的痛苦姿态。
易微摇摇头:“不急的,你先忙。”
医生从里间搬来两个塑料凳:“成,那劳烦你们等一会儿了。”
诊所就一个医生,工作十分忙碌,开药扎针输液,半天没见她停下来休息会儿。
好不容易轮到易微时,她正张口要说些什么,却见一老太太急吼吼跑进来。
“罗医生,我头疼,给我开点安乃近吧。”
“吴阿姨,这药不给卖了,我给你开点其他药吃好吗?”
“可我就觉得那个效果好,为什么不给吃?”
“副作用太大了……”
两个人来回拉扯,易微插不上嘴干脆闭上了,不再提让她先喝口水的话。
脚踝应该是崴到了,这会儿鼓起了包,有些发烫红肿,易微不舒服地扯低了袜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