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辞垂眸夹了几筷子菜,也是接下来,他发现——根本没有喝一口这种说法。从一开始就一口都不要喝,因为有一口就会有第二口。
除他之外,所有人都在轮流敬酒,原来所谓“一轮”就是挨个和桌上的每个人喝酒,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头次才知道。
和游辞年龄相近的年轻老师也是这样做的。
以茶代酒的,只有游辞、陈教授,以及两个面色平静的女老师。她们其中一个是系办的主任,还有一个是在备孕的老师。
为什么学校里都是这样?
游辞心里反感,但确实几轮喝下来,那些真真假假的奉承和祝福多少听进去了些。像距离被拉近了一样,话也说得更开。
尤其是王姐,与他连喝三杯。
他说:“王姐,您喝茶就行,我也喝的是茶——”
王姐不肯,连连推着他,硬是喝完三杯:“这是我的好弟弟!帮我不少忙,特别靠谱、可爱的弟弟!以后谁欺负他,我第一个不答应——”
她是如此的八面玲珑,大家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游辞也有些被这份热闹感染到。
耳边突然响起闻岸潮说过的话:
“她就得知道你是故意的。该得罪就得罪,不用怕。”
游辞此时却有了完全不同感到想法:
不能得罪任何一个人。
这是辞职率非常低的单位,大多数人都要在这里当一辈子的同事。
闻岸潮比他要自由,因此上次给出那样的建议。但事到如今,游辞认为他和这里的所有人都不能正面起冲突。
想到这里,明明没有喝酒,明明只是想到他,但游辞就是拿起手机了。
另一边,闻岸潮看向手机。
游辞:【你是不是后悔了】
游辞:【在哪】
剩下两条撤回了。看不见。
闻岸潮直接拨过去电话,那边迟疑很久才接,果然很嘈杂。闻岸潮与他开门见山:“你喝酒了?”
游辞:“……嗯。”
闻岸潮:“和朋友?”
游辞模糊道:“聚餐。”
大概因为喝多了,他听上去有些大舌头。
闻岸潮:“在哪里?”
游辞:“你不用来。我反正……他们会送我的。”
闻岸潮:“你同事电话多少?”
游辞这才慢吞吞说了个地址。
他挂掉电话,老周仍在旁边盯着他。
“老板,”她笑得一脸有鬼,“你把人当烟和酒来戒啊?”
闻岸潮答得驴唇不对马嘴:“和合作方定下来了,这次没算白跑。”
车上,老周早已一副倦态,抱着双臂靠在椅背上,听了这话懒懒地闭上一只眼:“谁和你聊工作?真是的,你这人有时候真让我害怕……”
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嘴里开始嘟囔:“这一趟跑得累死了。那个姓刘的,先是谣言,后来又拖咱们节奏,我这两天睡得跟打游击似的。”
闻岸潮:“都算我身上,下次请你吃大餐。”
老周:“呵呵。”
闻岸潮看了眼空空的手腕,道:“明天见。”
他很快下车了,老周突然摇下车窗:“大老板,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那天你穿得人模狗样,跟人谈生意,十拿九稳的样子。可我一转头,就看见你蹲在路边,跟个小孩儿一样掰饼干喂猫。”
她眼里闪过一点怀念。闻岸潮问:“你喜欢猫?”
“不喜欢,也不愿意养。但我愿意搭上你这班船。”
夜色里,车再次启动,老周道:“大老板,答应我,要合作一万年——”
她在夜色里向他挥手。
*
快要午夜十二点,月亮彻底放手了。黑色的云笼罩整个城市,街道一片寂静。
闻岸潮走进酒店大堂,视线扫过一圈,最终停留在角落里的一张沙发上。
游辞坐得笔直,目光有些迷离。身上有浓烈的烟酒味。微弱的灯光下,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闻岸潮。
闻岸潮站在他面前,梦一般说:“走吧。”
等待的感觉竟然类似发烧,游辞只觉得自己的脸很烫。这样看上去更像喝醉了。
“他们都走了。”游辞忽然开口,“我说有人来接我。”
当然有人调侃——那些令他心怦怦跳的调侃,毕竟没有喝酒,也没有醉。就算是演戏,他都不好意思装傻说出那些玩笑话。
“他们以为会是女生……”他最后低低说了这句。
闻岸潮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只说:“那会儿我在郊区。”
算是解释他迟来的原因,其实游辞没有怪他。
就像,看不出来也没有关系。应该说——看不出来,才好呢。
游辞:“郊区干嘛。”
闻岸潮:“出差了,刚出机场。”
游辞点点头,突然觉得这像在梦里。演着演着,他竟觉得自己真的醉了,语气更像是嘟囔:“出差就……不找我……”
面前是闻岸潮伸过来的手,一晃,又一晃。
游辞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