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叹自己,还是叹对方。
“你们年轻人谈工作我也不懂,”后爸又笑着道,“不过潮潮,你这样常年这么忙,是自己创业还是公司外派?”
“自己搭了点事。”他语气平静,“这段时间收尾些尾款,大概还有几周。”
“哎哟,要命!”后爸咋舌,“你说得轻巧,听着就心惊胆战。”
许兰剥着蒜瓣,忽然问:“你最近,晚上能睡着吗?”
闻岸潮笑:“睡啊,倒头就睡,我不一直是秒睡体质?”
后爸还想接话,游辞妈妈却拿汤勺轻轻敲了敲碗边:“你少吃点,肚子都起来了。”
饭桌短暂沉默。
游辞一句话没说,饭吃得慢,偶尔抬头,只在人声缝隙里看他一眼。
后爸像是想起什么,忽然问他:“游辞,单位那边有没有给你介绍对象?你们不是有个朋友,姓徐……”
闻岸潮看了过来。
游辞心一跳,淡淡地说:“徐洋?那是发小,一起长大的。”又接一筷子没滋没味的冷饭,道,“妈这样,我现在没心思想别的。”
妈妈慢慢咀嚼着,忽然也接了一句:“其实他还小,不急。”
这句话真正有反应的,只有两个人。
游辞抬眼与闻岸潮对视一瞬,心跳骤然加快。是不是……是因为这个原因?
过年那次,闻岸潮问过他:“你愿意为你妈做任何事吗?”
他当时答:“能做到的话……难道你不是?”
听到这话,他记得闻岸潮兴致不高。
是不是因为——知道对他来说谁最重要,也知道她不会赞同。更何况她还重重病了。所以才选择分开?
游辞的心跳得更快,他近乎渴望地看着他。
可以解决的,所有问题都可以解决。
他反复无常的心,在此刻又绕了回来。
饭桌上的话题也绕了回来。
后爸喝了两口酒,有些大舌头:“但是岸潮,你这阵子是不是太辛苦了?瘦了!是不是。”
闻岸潮:“还行,年后几个项目一起动了,前头压着轮资本,是紧一点,但账上有现金流——我就怕闲着,忙点挺好。”
游辞妈妈口齿不清地说:“别总……顾我们,自己也,也得注意身体。”
闻岸潮:“阿姨,您才是大事。我记着您吃不了重油,今天的菜汤我都调过。随访安排过,药也改了,肝酶降得快,医生说控制得住,您信我。”
许兰突然有些激动:“信你!都信你,但你自己能不能慢一点?别老不听我的。”
闻岸潮笑:“不是不听。这阵子正是个坎,人手不够。我先扛一阵,把该过的槛过了,就能歇下来。”
许兰:“你每次都这么说。”
闻岸潮:“那换个说法吧——这次,我答应你,不拼命。”
许兰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嘴角却硬生生勾起来:“我还能信你吗?”
他笑着用手臂揽了揽她:“你这是干嘛?”
她吸了下鼻子:“那你说,‘几周’是几周?是不是又要出远门了……”
后爸在旁边打圆场:“哎呀,家门口还能出事,别担心了。”
闻岸潮:“没几周。”
饭后人散得快,后爸去倒水,游辞妈妈昏昏沉沉靠着椅背闭眼,许兰进屋取药。走廊上光线暗了一格,闻岸潮在门口晒着阳光。
阳光还没有完全把他晒干。
游辞终于叫了他一声:“哥。”
他顿住,回头。
游辞轻声问:“你说还有几周,是具体的意思,还是随口说的?”
手机响了,闻岸潮看一眼,对着屋里喊了句:“妈,车来了。”
许兰应道:“来了来了。”
后爸:“我送你们下去——”
许兰:“不用!”
闻岸潮平静地看他一眼:“十八天。”
游辞一怔:“嗯?”
“不是几周,是十八天。”
他说完就准备离开。
“哥。”游辞猛地拉住他。
“你到底在忙什么?”他声音低了些,“刚才那些话里,我就是觉得……”
游辞头疼地皱起眉。逻辑上好像没毛病,闻岸潮答得稳得像开股东会,账上有现金流,项目也“马上完了”,可偏偏,那些词句拼在一起的时候就像一张不合逻辑的报表——看上去平衡,但某个地方,有破口:
“过得紧”,却又有现金流,但通常多个项目齐发,对现金流本就要求极高,怎么可能资金无虞?还有,闻岸潮那种人,什么时候真怕过闲着,除非——是停下来就会出问题。
“该过的槛”到底是哪道槛?他平时可不说这样的玩笑话,听着像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