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帝王将一份军报重重掷于案上。墨砚翻倒,溅起一片乌黑。和亲之事,究竟是谁走漏了风声?天子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惊得侍立两侧的宫人齐齐跪倒。
太傅杨青执笏出列,玄色官袍在烛火下泛着幽光:陛下,臣近日核查军资,发现兵部账目颇有蹊跷之处。他刻意顿了顿,余光扫过面色骤变的兵部尚书,恐怕朝中...已有蛀虫。
殿内炭火噼啪作响,却驱不散骤然凝结的寒意。众臣垂首盯着自己的靴尖,仿佛那青砖地上随时会裂开万丈深渊。
楚曦和从卓禹那儿得知他父母早逝,又无兄弟姐妹,便邀他来楚府共度岁除。卓禹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专拣些汴京城里闻所未闻的趣事讲给聂如霜听。聂如霜未出阁时是深闺里的千金小姐,嫁给楚德后虽打理着府邸和糕点铺的营生,却从未踏出过汴京半步。此刻听着卓禹口中那些新奇见闻,她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连手中绣着岁寒三友的帕子滑落在地都浑然不觉。
聂如霜瞧着眼前这少年郎,眼里的怜爱又添了几分。原先的卓公子不知不觉已变成了亲亲热热的禹哥儿。听闻卓禹自幼失怙,在茶山吃着百家饭长大,小小年纪便尝尽人间冷暖,她心头那点疼惜便化作了绵绵情意。
年夜饭的余温尚在,聂如霜已捧出了珍藏的屠苏酒。楚德赴宫中百官宴未归,原以为要冷清守岁,谁知卓禹恰填补了这个空缺。烛影摇红间,一家人围炉夜话,谈笑风生,竟是说不尽的团圆滋味。
卓禹捧着温热的酒杯,指尖传来融融暖意。这是他头一回体味到这般温馨,炉火映得他眼角发烫,竟生出几分贪恋来。若能把这光景拉得长些,再长些,该有多好。
宫宴正酣,忽闻殿外马蹄声急。八百里加急军报直抵御前,大邱铁骑夜袭边关,连破三城。鎏金酒盏哐当坠地,满朝文武霎时噤若寒蝉。
唐诚锋!天子怒拍龙案,震得蟠龙烛台微微摇晃,朕命你即刻点齐三军,明日拂晓前必须开拔!
消息传到凤阳阁时,魏思楠正在梳妆。玉梳啪地断在青丝间,她赤着脚就往外冲。采之抱着织金披风在后头追:公主!您的攒珠履!
秋风卷着战旗猎猎作响,魏思楠提着裙裾奔上城墙。远远望见玄武门外,唐诚锋的玄铁铠甲在夕照下泛着血色的光。他似有所感,忽然勒马回望——城墙上那抹杏色身影晃了晃,像枝头将坠的海棠。
魏思楠一袭素衣立在城头,乌黑的长发被朔风吹得凌乱不堪。她向来厌恶繁复的宫装,更不耐烦那些金钗步摇的束缚。宫人们私下里都道这位公主殿下毫无皇家威仪,却无人敢在她面前多嘴半句——上月有个新来的宫女不过说了句公主发髻散了,当场就被拖出去打了二十板子。
殿下,仔细着凉。采之捧着织金披风轻手轻脚地靠近,那暗纹里绣着九鸾逐日的图样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城下铁甲铿锵,唐诚锋端坐在墨色战马上,玄铁头盔下的目光如鹰隼般精准锁住城楼。他忽然抬手抵住胸甲,薄唇开合间吐出无声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