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荒谬的事情,鄙人行商多年, 还是头一次见到。如今铺子尚未营业, 就先行把客人给吓怕了, 这可如何是好?”
他如今和贺梅是合伙人, 两个人的利益捆绑在一起, 自然对铺子的盈利状况十分上心。
对他的质疑, 贺梅不仅丝毫不恼不慌, 还老神在在地宽慰胡彦:“我恨不得能够再闹得大一些, 彻底把坊间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到时候才好打出名声呢。胡老哥您大可放心,我绝对不会弄巧成拙。”
胡彦见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长叹一声,“但愿如你所言”然后摇摇头,背着手走了。
贺梅耸耸肩,继续培训自己的员工。
这几日她的效率极高,现在不止铺子里的一切皆已处理妥当,就连帮厨、账房、跑堂都招来了。其中最为紧要的,是她选了一个巧舌如簧的大娘,在店里帮忙说话本子吸引顾客。
大越朝经济繁荣发达,官家开明,主张女子接受教育,学习文化知识,因此时人无论男女,皆喜风雅。
受前朝开放风气影响,大越朝女子的社会地位对比贺梅所知的某些保守朝代来说,相对较高,女子可以出门拥有自己的工作。是以贺梅请那位大娘在食肆之中做说书娘子,并不算太出格。
交代好旁的伙计,她唤来那位名叫李芙的说书大娘提前排练。
待听到中间,贺梅实在是忍不住了,她抬起手,示意李芙暂且停下。
贺梅:“‘明不能谢柳开花,暗藏着山妖水怪。’这处,芙娘子可不可以再压下音调?营造一种有大事情发生的氛围感。您现在讲得有些平淡无奇,没有太多情感,很难钓起人的胃口。”
李芙为难:“这样文雅的句子,很难让人不一本正经地念出来呀!女子中鲜有人可以说书,真担心奴家难堪大任,辜负了贺娘子的期许。”
她又迟疑道:“如今外面盛传咱们食肆如何荒诞,贺娘子的话本子开张之日能否被精彩地演绎出来,就显得尤为重要。
依奴娘拙见,贺娘子不如去请个说书先生,那样更为稳妥。若是被奴家搞砸了,实在是让人无颜以对。”
贺梅灵光乍现,提点她:“平日里您和坊间的娘子们,是怎么凑在一起说小话的,按着那个调调来就对了。”
李芙一拍大腿,“那贺娘子可算是找对人了!”
她重头再来,果真将书生吴洪如何巧遇从前邻居王婆,王婆做媒,撮合他和李家乐娘成亲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
上一遍她讲,李乐娘的陪嫁丫鬟锦儿在某日清晨偶然在吴洪面前现出鬼形之时,显得略显寡淡。这次却是有鼻子有眼,说她李芙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估计听者都会相信。
李芙顺顺利利说完上次卡壳的地方,对接下来的内容游刃有余:“吹开地狱门前土,惹引螂都山下尘……邪正尽从心剖判,西山鬼窟早翻身。”
竟然一气呵成。
待她说完,贺梅才发现自己早已被李芙所描述的场面深深吸引,为吴洪和他朋友一路上遇见形形色色的鬼提心吊胆,为吴洪发现王婆等人死去多时心惊肉跳,更是为最后出场的癞道人捉拿鬼物痛快淋漓。
最妙的是,除却这个话本子中的诗词和故事大概内容是她提供的以外,其他的扩写描述,全是李芙自行发挥。一场书说下来,令听到的人欲罢不能。到时候配上茶水点心,或是美酿佳肴,足以揽客制胜。
贺梅给她续上茶水,“芙娘子果真厉害!我明明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却还是被您口中的描述深深吸引!”
李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疑惑:“贺娘子为何要把咱们的店名叫做一窟鬼食肆?明明这个名字和咱们店卖的食物饮子,是八杆子也打不着的关系呀。”
贺梅:“经费有限,铺子略偏,又想赚钱,只好让人口口相传,提前弄出些名气来。后面也可以借此积攒人气,吸引食客。”
铺子里现在就差些字画装点门面了。想到这里,贺梅便打算家去,问问林靖他的那些朋友们什么时候方便。待办过许诺给他们的宴席之后,她的食肆便可以彻底运作起来了。
自那日她不经意间表现出对鳊鱼的喜欢后,林靖总是不着家,偶尔还会带条他亲手钓到的鳊鱼回来,只是变得更闷更不爱说话了些,也不知道会不会理她。
残霞夕照,暮色初上,杨柳始飞白絮,杏花终降粉英。晚来韶景盛,海棠春色浓。夜鹭触动枫杨梢头西行而去,端得自在快活,巷边人家种的姚黄魏紫牡丹争奇斗艳,尽态极妍,全是国色天香。
村居远处的田地被潺潺流水环绕着,放牛的牧童不知贪玩去了何方,一只寒鸦站在水牛光洁的脊背上,随它一同走向家的方向,四起的烟火融入夜色,天空挂起如钩新月。
贺梅紧赶慢赶,待到了红梅小筑之时,看到厨房上空炊烟将消未散,便可知道林靖已经做好了饭菜。她直接洗干净双手步入餐厅,双立和他果然都在。
她定睛一看,不出所料,今晚桌上依然有鳊鱼,顿时觉得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