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正要松一口气,就听见她期期艾艾地问,“你们这里上坟……是在哪一天啊?还有什么规矩吗?”
她再次皱了皱眉头,紧接着又问:“你那几天……有没有要烧纸的人?祭品需要我帮忙准备吗?”
身前人周身的清冷之气突然重了几分,她正纳罕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就听见林靖以素日里常用的语调淡淡答道:“寒食前一日为炊熟日,需备三日饭食。寒食禁火,上冢亦不设香火,纸钱挂于茔树。寒食第三日即为清明,可取新火。”
他刻意略过了贺梅提到的祭祀问题,单单就关于她用火做饭的部分详尽解释。
缥缈孤鸿自远方而过,留下清啼余声。流云自在随风飘动,为新月掩笼纱衣。
月下小童踢得毽子上下翻动,全身心皆已投入其中;他身前不远处的男女登对得宛如一对壁人,此刻却各怀心思。
黄文英曾经提到过大越朝关于社日和春分的趣事,贺梅很喜欢这些有文化底蕴的东西。
思及此,贺梅:“除了扫墓,你们大越的人一般还要做什么?”
林靖:“左不过是插柳,食青精饭、寒具等物,荡秋千、放风筝、出游踏青、观花赏景,赴蚕花会,以及庙宇祈愿之类的。”
唯恐她再问些他不想提及的内容,林靖:“贺梅姑娘可有想好何日宴请他们?靖这就回去写帖子。”
贺梅思忖片刻:“炊熟日那天他们多半不太方便,寒食日吃不了热食,清明当日及后两天又太晚不利于营业。你看炊熟日的前一天怎么样?他们休了一天假后,应该都会有空吧?”
林靖颔首欲走,才想起自己的手中还攥着她强行塞进来的羽毛球。
林靖:“……”他摩挲两下丝滑的鹤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递给她。
贺梅打了个哈切,抬头看一眼天色,“时候不早了,明天再写吧。你到时候可别忘了提前知会他们,食材什么的带不带都行,关键是要带些纸笔来赴约。嗯……就直接说明到时候我要拿来装点门面,到时候给他们打折!”
林靖:“……”
他们的墨宝外人极为难得,俗不可医如她,居然敢堂而皇之地这样提议,随意得像是她平时和茅青他们以物易物那样轻易可得。
不知内情的贺梅伸伸懒腰叫停双立,一家三口回去各自安寝。
贺梅提前雇了个卖馄炖的摊主,备好各类点心、食材、酒水。
待到炊熟日的前一天,让食肆里的伙计带上各类物品,提前一同上山,这才发现那处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处轻巧玲珑的凉亭,其中设有凹槽,可以做水渠之用,倒是省去她不少麻烦。
宾客们陆续登场,贺梅用馄炖摊上的各类厨具烹制菜肴。先上冷菜,糕点拼盘、炝拌枸杞头、凉拌黄瓜、凉腌鹌鹑蛋、水晶肉皮冻、泡鸭脚;再上热菜,春菜煲、白灼菜心、红烧杂鱼、韭黄春笋炒肉丝、娃娃菜包肉、焖羊肉、虾爆鳝;最后是热汤,紫菜蛋花汤、鸡丝莼菜汤。
待客人们酣畅淋漓地享受完这顿饕餮大餐,贺梅和伙计们齐心协力伐倒竹子引水入亭,将装满酒水的酒杯从上流处放入水渠之中,果然看到它们顺着水流往下而去,颇有趣味。
春日风光好,晴空白云低。空山半腰处,草木青翠透光斑,山花逐水声潺潺。鸟鸣啾啾胜过丝竹之繁,笑意声声自是宾主尽欢。
文人骚客,汇聚一亭,小行飞花之令,浅饮杯中之酒,一觞一咏,野趣盎然。
美景如斯,更添千分画意;酒力上涌,催生万般诗情。
贺梅如愿以偿得到诸位雅士的字画数幅,心满意足。只是唯有一点不好,那便是在坐的各位皆喝得有点儿多,好在除了林靖不胜酒力之外,其他人并不需要她耗费心神扶着归家。
她将字画交给伙计,请她们拿去装裱。而后将林靖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的肩膀上,由双立引路,一同家去。
林靖的酒品不错,安安静静地,不喊也不闹,叫抬腿抬腿,叫跟着走就跟着走。若不是他清俊的脸上多了两坨醉酒的红云,身上清冽的气息添上几缕酒气,说他没喝酒,贺梅都敢相信。
等到了家中,她烧了热水,兑些冷水,请双立给林靖擦手擦脸,自己则继续在厨房里给他做醒酒汤。
等汤真正做好放在托盘上端到林靖房中,贺梅才发现双立不在,屋子里此刻就只有她和醉酒的林靖两个人。
往日林靖醉酒都会睡觉,等睡醒后就会恢复寻常的状态。这会儿他还没睡,如瀑的墨色长发却已经散开批在身后。他盘膝坐在床上,漂亮的丹凤眼失去了素日里的清冷,透露着一丝迷茫,乖得像是长相不同、成年版的双立。
贺梅一时间竟然有些手痒痒,她强行压制住自己想要摸摸林靖头发的欲望,突然想起酒后吐真言的传说,一时间心中有些蠢蠢欲动。
如果……她问问他究竟是怎么看待自己,会得到什么样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