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是侥幸半是心疼,陆晓怜轻手轻脚地捧着贺承的手细看。细看之下,她发现他手掌上的血像是都从中指附近蔓延开的,她狐疑翻转过他的手掌来看,瞳孔不由一颤——
他左手中指指尖的血肉硬生生撕裂开来,皮肉外翻,肿胀可怖,那破碎的血肉之间赫然扎着一根寒光闪闪的针!
陆晓怜又气又痛:“你——”
贺承料想她不忍,将手掌又翻过去,只留皮肤惨白的手背对着她:“原本只是想要提提神,打起架来,就忘了。”知道她生气,他的语气开始有些撒娇有些讨好:“刚刚还没感觉,现在开始觉得疼了,啊,好疼,你帮我把针取了,好不好?”
这个人总是这样。
三天两天惹人生气,惹人生气了,不哄不道歉,反倒撒娇打滚,等着被他气得说不出话的倒霉蛋反过来哄他。
陆晓怜又好气又好笑,翻了个白眼,收敛了情绪,低下头查看伤口,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伤倒不是危及性命的重伤,可十指连心,他是真下得去手!
她边在他皮开肉绽的指尖寻找适合取针的位置,边问他:“这不像是小齐大夫的银针,倒像是缝衣针。你哪里来的缝衣针?”
贺承睁眼瞎说:“我孤身一人在外,衣裳破了也是自己缝补,有缝衣针也——”
话音未落,贺承身子猛地一颤,痛极了的呻吟被他咬碎在唇齿间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唇色煞白,额头冷汗涔涔,喘着粗气看着陆晓怜手里的那枚挂着血珠的缝衣针——
陆晓怜,青山城众星捧月的大小姐,他那娇生惯养的小师妹,就这么干净利落地把嵌在她心爱的贺师兄血肉里的缝衣针拔出来了?
贺承不禁茫然,所以,他到底被陆晓怜认出来了没有?
第31章
虽然捉了蛊虫在手,可变数横生,七步岭终究不是久留之地。
况且,尽管赵戎津体内的毒素被钟晓硬生生逼出来一些,但他受蛇毒侵染太深,情况还是十分危急,命如悬丝,再禁不得一点儿风吹草动。
所有人都疲惫不堪,但没有人想在此地停留,稍作休整,便重新上路了。
还没有离开七步岭,金波不敢轻易取下包裹着自己的毯子。为了方便走路,她小心翼翼地将毯子系在自己腿上,只露出一双脚来,为防万一,她特意将那只装着红色蛊虫的罐子牢牢捧在胸前,以求吓退一切试图近身的毒物。
齐越执意要自己背着赵戎津翻越七步岭。
赵戎津高大精壮,而齐越身形纤瘦,他红着眼咬着牙,一声不吭地背起赵戎津,将每一步都走得又快又稳,就和赵戎津醒着的时候一样,他们永远坚定地走在最前面,给大家领路。
贺承虽没有被毒虫所伤,可他本是强弩之末,撑到此刻也是十分勉强。
医者仁心,齐越为赵戎津揪心之余,还抽空为贺承包扎手上的上。他特意交代陆晓怜和钟晓注意他手上的伤口,伤在手指并不是什么要命的地方,可贺承气血太弱,凝血有碍,若是任由他一路滴滴答答地淌着血走过去,便是一头牛,也要将血流光了。
于是这一路,贺承的手都是被陆晓怜握着的。
她纤细温热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环过他瘦削伶仃的手腕,伸出两只轻柔着撑住他的手背,将他受伤的手稳稳托住。
在贺承的印象里,她好像从来没有这样握过他的手。
在很小的时候,她喜欢软软地握着他的一根手指,像根尾巴似的跟着他。后来长大些,她会用力地握住他的小臂或者手腕,拖他去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再后来,是两臂挽牵,是十指相扣,是坦荡而坚定的并肩而行。
这是第一次。
她稳稳托起他的手掌,她成了他的依靠。
他们一路这样默默地走着,各怀心事,各有牵挂。
带着伤员和病人,他们的脚程不算快,从枝叶间溜进来的光斑还是金灿灿一片,到残阳如血,斜斜铺就前路,他们不敢停歇,从晌午走到日暮,终于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丛林中,借着陆晓怜手中小小的一豆灯火,走出了七步岭。
翻过七步岭,就是百花潭。
被闷了一路的金波解开重重包裹的毯子,纠缠许久黑暗霎时被抽离开,睁开看去,是一片银白色的柔软亮光,那银白的光落在平坦的山谷里,明晃晃地映出遍地柔绿的草和娇艳的花。
谁能想到,幽暗惊险的七步岭之外,会藏着这样一处静美的世外桃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