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懿行觉察到屠勇神色有异,追问:“有何不妥吗?”
屠勇道:“凤尾续魂针之所以名带‘凤尾’二字,便是因为落针之后,针尾会自行劈裂,成凤尾般细长弯曲的几缕,分别勾住经脉要穴,是以续魂针落针后极为稳固,要将其吸出,所用磁石必得有极强的磁力。”
南门迁没能领悟屠勇的意思,语气轻松:“这不必担心,枕风楼坐拥天下珍宝,你们楼主自然会想办法找到可用的磁石。”
“应该不是怕寻不到磁石。”沈懿行亲眼见过几轮刑堂施针,听明白了屠勇的担心,神色渐渐沉下来,“是续魂针!小承身上一共埋了九枚续魂针。”
屠勇点头:“不错,磁力强劲的磁石不会只吸出我们想要的那几枚针,经脉中的九枚续魂针都会受到影响,也就是说——”
听到这里,南门迁也明白过来,倒吸了一口气:“也就是说,得将九枚续魂针全部取出来,再重新钉九枚针进去。”
第55章
取出九枚凤尾续魂针,再重新钉入九枚针。
这话说来轻飘飘的一句,可半年前陪着贺承落针的沈懿行脸色却一径白了下来。他搭在圈椅扶手上的手不自知地紧握成拳,指节青白,手背上青筋突兀,半晌才挣扎着问一句:“重新施针,太难熬了。真的只能重新钉入续魂针吗?”
“我倒是有其他法子为他接续经脉,可至少得要他老老实实在床上躺半年。”南门迁叹口气,“这是一劳永逸的法子,可是如今这世道,他未必肯。”
沈懿行不以为然:“刚出无涯洞那事的时候,世道更乱,青山城更难,他也在我这里养了半年,再躺半年又何妨?”
“如今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他见过陆晓怜了。”南门迁摇头,“你不知道,他从庐川来你这里,不顾一身伤,抄近道赶夜路,就是不放心陆晓怜,就是为了早些去与她汇合。一天两天的,他都舍不得耗着,我猜,他不会愿意在你这里再躺半年。”
可是再扎九枚凤尾续魂针,太疼太苦太难熬,续魂针不必落在沈懿行自己身上,他只是想一想,都觉得头皮发麻。可他也清楚,将两条路摆在贺承面前让他选,十有八九,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再受一次钉针之苦。
沈懿行心中踌躇,自己应该劝他吗?若是要劝,自己又能劝得动他吗?
天空的颜色越来越浅。不知不觉间,一轮温柔的橘色旭日已在远处探出了头。
心神不宁一整夜的沈懿行扶着高楼上的栏杆,凭栏远眺。旭日东升,一切本该向阳而生,热烈灿烂,可他的心却好像还是沉沉地坠在昨晚的茫茫暗夜里。
“他醒了,喊你们进来。”
听见声响,沈懿行和南门迁回过头,只见潘妩拉开半扇门,探出半边身子出来喊人。
潘妩抠抠搜搜地只开了半扇门,一是怕风,二是怕药气散了。
南门迁对潘妩熏药之法见怪不怪,沈懿行却是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他迈进房间,先是觉得热,往里走几步,迎面便是一股浓烈的药味,越往里面走,那种类似熏艾的气味便越重,走至贺承床边,沈懿行才发现,他床前放置了两个焚着草药的炭盆,床上也摆了一溜儿小香炉,白烟袅袅,药香阵阵,几乎要将人熏入味。
贺承是醒着的,平躺在床上,看着沈懿行被房间里缭绕的白烟呛得咳嗽,还有力气嘲笑人。沈懿行并不恼,反而很高兴,拉着南门迁问:“前辈,我看他精神挺好的。”
“我是挺好的。”贺承顺着沈懿行的话,“刑堂那边怎么样了?可还有人受伤?我师父怎么样了?南门前辈去看过了吗?”
南门迁没好气:“守了你一整晚,谁有空去看你师父?”
“我也是听说师父骤然发狂伤人,一时心急。这不是也没事嘛,前辈别生气了。”
其实贺承还没醒来的时候,沈懿行已经陪南门迁去看过陆岳修了。南门迁气贺承身上还埋着九枚凤尾续魂针就敢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气还没消,语气不善:“去看过了,陆掌门并非中毒,也并非走火入魔,他如今时而痴傻时而癫狂,我看着倒像是中了蛊。”
“中蛊?”
贺承活了二十多年,只听着他师叔把蛊术当江湖故事讲,从未亲眼见过。可近来,蛊术这种神秘的东西却频频出现在他身边,仿佛同他有千丝万缕的牵连,先是在七步岭遇见那只亲近自己的红色蛊虫,再是知道自己刚出生时差点被亲生母亲拿去喂蛊虫,现在连养他教他的师父也中了蛊毒。
这一切是巧合吗?还是有什么尚未被人察觉的关联?
贺承再次向南门迁确认:“我师父发狂杀人,便是因为中了蛊吗?”
“十有八九便是,但我不懂蛊术,并不敢把话说死。”南门迁看着贺承惨白的脸上拢起一片愁云,提示他,“你之前带进谷里的那个姓金的小姑娘,像是略通此道,不妨找她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