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看着王藻通红的耳根,道:“你我是奉父母之命定亲,若是王长公子已经有了心上人,同阿父说一声,取消亲事也未尝不可。”
“别说这种话,某对临真郡主没有任何意思。”王藻声音颤抖,少见地有些失控。
“斯芹似乎临真郡主的小字。”崔珩淡声道。
“咦!”柳色闻言,细眉一挑,“王长公子是如何知道的?”
王藻沉默了一会,抬眸静静地看向崔珩:“不对,娘子不是韩二小姐。”
崔珩微微一怔,眼中染上冷意。
裴昭讶异地看着崔珩。但有面纱隔着,实在看不清相貌。
“为何这样说?”
“某听闻韩二小姐因为面疮,一直涂‘清疮膏’,那膏药里有枳壳、青皮,味道清冽。”王藻眸色微凝,“这娘子的药味……是治跌打损伤的那类药,味道很苦涩。”
“王长公子竟懂这么多!”柳色道。
裴昭原以为王藻是娇生惯养的世家公子,这时也不免有些意外,眼中暗含赞许。
王藻愣了愣,随即淡笑道:“某的弟弟体弱多病,作为兄长,自然会多关注些。”接着,冷眸看向崔珩,“娘子假扮韩二小姐,是何居心?”
崔珩只是刺道:“鼻子这么灵,王长公子是狗么?”
王藻也不恼,笑起来:“某说的对不对,掀开娘子的面纱便知。某是男子,这样有所不妥,麻烦裴姑娘帮忙。”他看着裴昭,等待她的反应。
裴昭也好奇这娘子的身份。
但这娘子一直戴着面纱,或许是因为貌丑不愿见人呢?正犹豫间,崔珩竟挽起了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紫色瘢痕,那瘢痕密密麻麻,有如荆棘缠绕,极是可怖。不少经过的游人立刻嫌弃地绕远了些。
“脸上也有,王长公子要看么?”崔珩含笑问。
王藻急忙别过脸,低声道歉:“对不住……某不知道会这样。”
裴昭帮他放下袖子,不忍地问:“这个……能治么?”
那不过捏碎药丸后引出的病症而已。
见他不回答,裴昭又道:“早知这样,我就再多写一条愿望了。”
王藻眉心一跳,有些不悦:“裴姑娘竟已经许过愿了。”
这人来这么迟,竟还好意思指责小姐。
柳色立刻说道:“当然啊!我们小姐已经和——咦,韩二小姐呢?”
见崔珩忽然走了进来,小沙弥连忙从蒲团上起身,问:“殿下,还有何吩咐?”
“还有多余的花篮灯么?”他问。
小沙弥点了点头:“为常来的香客留了一些。殿下要多少?”
“一盏就好。”
小沙弥取回来后,看着崔珩提笔,但等了一会,什么也没写下,反倒抬眼看他,漆黑的眸子里闪着碎光:“姑娘们会写什么?”
小沙弥如实道:“若是尚未婚配,大多会求好姻缘,写一些‘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若是已有家室,那便求夫妻和睦、子嗣兴旺……”
还没说完,崔珩已动了笔,写的却和他提的毫不相干,只一句“年年岁岁都欢颜”。最后提了一个“昭”字。
小沙弥看着红纸上缱绻的字,不由愣了神,一直愣到耳边响起历历珠玉声。
帽檐褪去,乔装用的珠钗落了一桌。少年化着淡妆,五官绮丽,有种雌雄难辨的美感。
窗外,缤纷斑斓的各色花灯在旖旎春夜中,轻轻摇晃,使人如坠梦中。
榕树下,高大的郎君托起年轻娘子,让她把灯挂在高处。
不知为何,先前他没有什么反应,此刻胳臂上竟烫了起来,少女衣裳上的四时清味香重新浮在鼻尖。他将灯柄递给小沙弥,道:“去挂在最翘的树杈上。”
第45章
挖坟
嘉平二十一年, 十一月,岭南水患。杨黛奉旨赈灾南下。
马车内点着沁人心脾的沉水香,袅袅香雾中, 紫衣妇人翻阅着岭南诸州的卷册, 眼底晦暗不明。刚要出京城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夫道:“杨大人, 有位郎君说,要见我们家小姐。”
柳色正和裴昭下着棋, 听闻此话, 轻轻地掀开了车帷。
道旁站着位锦衣华服的少年, 眼尾上挑, 眼角一点红痣,容貌极是俊秀。
山雨欲来,裴昀已和崔珺成婚,杨黛不愿裴昭再和皇储有什么瓜葛, 轻轻摇了摇头。
柳色见状,又放下车帷。
“杜大哥,走吧。”裴昭立刻朝车夫喊道,“阿娘,七殿下上回骂我‘自以为是’, 现在找我,估计不会有什么好话。”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