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弄死恐怕要偿命吧?”
“他们已经疯了。”
“真的要弄死她啊?”又一个人小声插嘴道。
“嘘!小心别让外人听见。”
……
后面说些什么何晓依已经听不到了。她忽然记起前不久在网上看到的一则通告,是以警察局长叶景龙的名义发出来的。通告说最近有数名妇女无故失踪,年龄大小不一,怀疑被人恶意杀死,卖给横死的单身男人配阴婚做“鬼妻”,犯罪嫌疑人目前正在追捕中。
阴婚也叫冥婚,是为死了的人找配偶。无非是寻求一种心理上的平衡,实际上亡者已矣,花费如此多的精力和财物来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实在是得不偿失。
只不过作为一种传承了几千年的陋习,这些事情也是屡禁不止。
然而最近有些不法之徒为了牟取暴利,专门去盗那些古墓,取出尸骨来卖给有横死的单身男子的家族做“鬼妻”,当货物买卖,这些尸骨称之为“干货”,更有甚者,为了卖一个好价钱铤而走险,采用杀人的方式来做“阴婚”的生意,这些刚死不久的女子尸体则称之为“湿货”。这几年更是有“鬼中介”、“鬼媒人”这些地下行业兴起,专门做死人生意。
正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有人轻呼一声:“吉时已到,新郎新娘拜天地。”话音未落,录音机里的唢呐声滴滴答答地传了出来,声音半是欢快半是凄厉,听不出到底是在办喜事还是在办丧事。因为怕外人听见,整个过程显得沉闷而压抑。在黑魆魆的屋子里有一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那对中年男女的脸上仿佛有了一点活力,他们煞有介事地端坐在房子正中间略显昏暗的“喜”字两边,充满爱怜地看着何晓依。这时早有人捧着死者的遗照上来了,另有一个人过来按着何晓依跪在地上,逼她拜堂,何晓依拼命地乱踢乱撞,可是无济于事。在行“夫妻对拜”的大礼的时候,何晓依终于从正面看到了死者的照片。那张照片她在档案馆做勤工助学的时候特地查找过,不是别人,正是那个跳楼的大四师兄。
洞房里到处都是喜庆的大红色,红花,红烛,就连帐子和被褥也都是红的,只是挂在床头的放大的黑白遗照,眉目生动,宛如生前,看得何晓依心里一阵阵发毛。这时候人群早已经散去,周围静悄悄的,除了蜡烛轻微的噼里啪啦,听不见一点声音。刚进来的时候她还大吵大闹,四处乱撞,可是发现周围毫无动静之后,她也就渐渐安静下来,在这种气氛里,即使是自己的声音也会让人毛骨悚然。据说只要在这个房间里呆上一夜,死者的冤魂就会自然而然地附在她身上,这样三天后再把她带到坟地里勒死,两个人就能在地下作伴了。
自从这个唯一的儿子死掉,夫妻二人的精神便已经崩溃了,因而除了去学校蛮不讲理地闹事、四处乱发传单诋毁学校的制度外,他们也没忘了给死去的儿子找个“鬼妻”,可怜的何晓依无意中成了他们的祭品。她不知道的是,为了买这样一件“湿货”,两口子几乎把全部家当都变卖了。
万籁俱寂。只剩下何晓依和那张神情肃穆的黑白照片,门是反锁的,窗户也被封死了,空气闷热而潮湿,何晓依爬到里照片最远的那个墙角,抱着膝盖,肩膀一耸一耸地哭。她不该和柳君临赌气,更不该偷偷跑出来不让他找到,现在被关在这个阴森森的地方,死了都没人知道,她的心猛地抽动了一下,感觉天昏地暗,一种无力感让她软软地瘫倒在地上。君临啊君临,这个时候你在哪里啊?何晓依从来没有比此刻更需要那个宽阔的胸膛。
她忽然发现床上的被子是摊开的,里面鼓鼓的塞着什么东西。何晓依用手抹了把眼泪,大着胆子走过去,每走一步心跳都会加快,透过被子的形状,她隐隐约约分辨出里面好像一个人,难道是……
床头忽然“噗”的一声,何晓依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发出一声尖叫,抬头看时,黑白照片的眼睛里缓缓地躺下两行鲜血,顺着脸颊一路蔓延……
被子被拉开了,一个蜡人直挺挺地躺在那里,生硬的线条勾划出那个师兄的大概样貌。他们想必是怕何晓依寂寞,做一个假人来和她入洞房。她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来,仿佛她一说话,就会把这个蜡人吵醒。
可当何晓依想到这个师兄跳楼时的惨状时,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她拼命地扑到窗户边,拉开了窗帘,她使劲推窗户,可是推不动。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对面窗户里有什么东西在动,两间房子隔得不远,何晓依把脸贴到玻璃上想看得仔细些,这时候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猛地扑到那边的玻璃上,也朝何晓依看,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都是血,两只手拼命地在玻璃上扒着,留下一片狼藉的血手印,苍白的嘴唇哆嗦着,似乎在向她求救。可没等何晓依反应过来,里面好像有什么人使劲把她从窗户上往下拖,她一边挣扎一边用两只血手拼命拍打着玻璃,发出惊心动魄的“啪啪”声。何晓依再想看的时候,一张扭曲的铁面在窗户上一闪而没。
何晓依感觉浑身的衣服都已经被冷汗湿透了,她四肢无力,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那个铁面人一定是幕后真凶,女子恐怕是要被杀死,然后作为“湿货”卖出去。想到三天后自己也将面临同样的命运,何晓依脑袋里“嗡”的一声,顺着墙壁缓缓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3、玄机道人
三天里何晓依睡了醒醒了睡,没有人来送饭也没有人来送水,房子周围听不到一点声音,只有那张血迹纵横交错的黑白照片与她作伴。后来她饿得动弹不了了,索性直接爬到床上去了,反正横竖都是一死,还有什么好怕的。到后来她的神智也渐渐迷糊了,嘴里喃喃自语,全都是柳君临的名字。
她不知道这时候柳君临正坐在叶景龙的警车上在城市里四处寻找。柳君临在第二天就迅速报了案,叶景龙低眉沉思之后立刻派出警员四处调查,问题是当晚谁也没有再见过何晓依的踪影,只是在草坪上发现一架被随意搁置的割草机和何晓依耳朵上的一个吊坠,寻人工作举步维艰。叶景龙分析之后隐隐觉得这起事故和最近的女子失踪案有莫大关联,只不过他并没有将这些告诉柳君临。
苏鹊和薛正虎他们做了大大小小几千份寻人启事,在大街小巷里到处张贴,只是两天过去了,仍然没有任何消息。何晓依仿佛一股水汽,在人间凭空蒸发。
那一天晚上柳君临心力交瘁,他去超市买了一包烟,然后坐在操场上一根接一根地抽。他并不怎么会抽烟,几根下去呛得他眼泪直流,不住地咳嗽。等到二十根都抽完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烟劲上来,脑袋里一阵发晕。他身子往后一倒,然后四仰八叉地躺在了星空下。
月圆之夜,该是群妖出动的日子了吧,柳君临迷迷糊糊地想,最好那个“电锯杀人狂”今晚把他也带走,这样就能找到晓依的线索了,只是不知道那家伙对男人有没有兴趣。
夜深了,困意袭来,他慢慢地睡着了。
梦中隐隐听到一个小孩在耳边哭泣:“哥哥,你压住我的红棉袄了……”
“哥哥,你压住我的红棉袄了……”
……
柳君临猛地一个激灵,一下子清醒过来。夜凉如水,远处的路灯隐隐照过来,感觉空旷的操场上黑影幢幢。这时候他忽然感到身子底下有什么东西推了他一下,他下意识地翻了个身,险些“啊”的一声叫出来。一只青黑色的婴儿小手从泥土里钻出来,握着一张血迹斑斑的布条在空气中摇啊摇,仿佛一杆招魂幡。
他咽了口唾沫,让自己冷静下来。此刻柳君临很想立刻撒开双脚迅速跑掉,只是直觉告诉他,如果说最近发生的一切都是有关联的,那么这只婴儿的小手未必不是找到晓依的关键。事到如今,任何一条线索都不能错过,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小手摇了一会儿,忽然定在空中不动了,夜风吹得那张烂布条左右摇摆。柳君临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竟然一步步朝小手走过去。周围的空气仿佛静止了,他很怕忽然有什么东西从地底下钻出来掐住他的脖子,可当他走近了才发现,那只是一截单独的手臂,下面并没有连着身体。柳君临犹豫了一下,把布条从小手的指缝里抽了出来。
布条上歪歪斜斜地画着一串符号,此外一个字也没有。柳君临刚要把它扔掉,忽然想起薛正虎可能认识这些符号,也许里面隐藏着什么秘密。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截手臂,感到脊背上一阵阵发凉,他不敢耽搁,小跑着离开了操场。
管理员大叔显然不愿意这个时候被打扰,柳君临在门口喊了半天才看见他只穿一条内裤摇摇摆摆地开门,嘴里嘟嘟囔囔地用当地话骂着些什么。
就在柳君临将要抬脚闯进去的时候,头顶忽然传来一阵呼啦啦的风声,他抬头一看,一个雪白的身影从楼顶一跃而下,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急速下坠。柳君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只听“啊”的一声,那个坠楼的人不偏不倚地骑在了睡得迷迷糊糊的管理员大叔的脖子上。
“啊呀呀,一尸两命啊,一尸两命啊……”管理员大叔吓得口不择言,躺在地上哇哇大叫。
“喂,你没事吧。”柳君临感到很奇怪,按说从8楼跳下来的人就算不摔成肉酱也一定是血肉模糊,可是不光是那个跳楼的人,连躺在地上打滚的管理员大叔都没有流一滴血。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才发现那个掉下来的学生其实不过是个真人大小的布偶。
这么晚了,谁还躲在楼顶恶作剧?看来下次走到楼底下的时候还真得小心着点。柳君临抬起头,除了那根长长的天线,什么也没看到。他无计可施,扔下胡乱挣扎的管理员,径直奔寝室而去。
这张布条上果然藏有玄机。据薛正虎辨认说,这些符号称之为“鬼体”,说白了也就是法术界的符号,翻译过来便是:“明日午夜时分速至青山坟场救人,早一分不可,晚一分不得。”
青山村是在郊区,坐车大概要三四个小时。
柳君临一听立马从凳子上跳起来:“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去啊。”
薛正虎一把把他扯住:“你猴急什么啊?没看上面写的,早一分不可。”
“这又是什么道理?”柳君临用力挣脱了他的手。
“天机——不可泄漏!”薛正虎腆着他那张肥脸摇头晃脑地说道。
“你——”柳君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真想扁他一顿。
“好了好了,”薛正虎赶紧赔笑脸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啊,上面又没写。不过人家既然肯给你提供线索,自然就有人家的道理……”薛正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止住了话头。
柳君临却忽然两眼发直地看着薛正虎的头顶,仿佛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喂,看什么啊?”薛正虎心里一阵发毛,“我今天很帅吗?”
“不是,”柳君临揉揉眼,又摇了摇头,“可能是我看错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