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还诺姐。
博物馆里人不是很多,带着老花镜写的大胡子外国学者捧着书,抻长了脖子端详油画。中世纪的生命力,庄严,静谧,神圣,荒诞。它们细细诉说古希腊的故事,娓娓道来古代圣贤的情怀。
林幼书上一次来,是三岁。连话也说不清楚的年纪,不过是走马观花而已。这回,她心里闷闷的,觉着自己站在世界维度面前,被挤压得有点喘不来气。
世界之大,宇宙之广,使林幼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回头看一眼顾苒,揉着脖子,畏手畏脚,缩头缩脑,浑身不自在似的。
“怎么了?”林幼书揽着她的手腕:“冷吗?”
博物馆人不多,空调开得很足。
顾苒抿抿嘴巴,觑一眼旁边的等身雕塑,同林幼书咬耳朵道:“她们怎么……都没穿衣服啊。”
……这点林幼书倒是没想到。
她总觉着顾苒眼界不是一般的广,有思想,有格局,不陈腐,也不古板,很先进的一个古人。
但毕竟,她还是小古人。
从小受到的教育,都是三纲五常,三从四德,三教九流什么的;纵使在林幼书面前张扬放肆,离经叛道,骨子里还是知羞的。
“顾老师怎么了?不舒服吗?”倪诺正忙着打卡拍照,看到顾苒脸色不对,好奇迎上来。
“空调太冷了,顾老师肚子有点痛。”林幼书替她解释,抬手指了下卫生间:“我陪她去一下厕所,你在这等一会儿。”
“哦,好。”
倪诺不理解。顾苒那么大人,还要人陪着上厕所?
十分钟以后,她理解了,醍醐灌顶地理解了。
……
卫生间里几乎没人,打扫得很干净。灯光是金色,镜子比酒店的还要大,大理石熠熠生辉,墙壁上挂着西方油画,光着身子的圣母圣婴,还有教皇教父。
呼~
顾苒靠在卫生间入口的拐角处,小小舒了口气。
“不自在啊?”林幼书问。
“嗯。”顾苒蹭一蹭脚腕,脚跟抵着墙站了一阵,说:“我不大对劲。”
“十分十分不对劲。”
林幼书仰脸看着她,笑了:“哪里不对劲?”
“我觉着,我的大方好似只能用在你身上。”
“你抱我,吻我,脱我的衣服,与我鱼水之欢时,我虽害羞,却不反感。但是……”顾苒睫动了动,嘴唇小巧地塞进去。
“你知道你这样叫什么吗?”
林幼书逗弄的语气问她,抬手挠一下她的下巴:“窝里横。”
“你是窝里横。”只敢在家里放肆猖狂,出门就老实了。
“你!”顾苒抵着牙齿,抬手捉住林幼书欲收回的手,轻轻使了个寸劲儿。林幼书没站稳,踉跄一下靠在她怀里。
然后,心跳又不安分地滴嘟滴嘟。
顾苒“噗嗤”一下,笑出声,学着林幼书那样挠一下她的下巴,语气轻松道:“你也是。”
不逗她了。
林幼书走到油画面前,深深望进去,平静的声音同她讲:“你那天说,这便是世界。那么世界在你眼里,是什么样的呢?”
林幼书转过身来,对上顾苒认真思忖的眼神,听她道:“星汉灿烂,光怪陆离。”
林幼书莞尔拉住顾苒的手腕,视线递到那副神圣而静谧的油画上,讲故事似的说:“这幅画里,没有穿衣服的女人,叫作圣母。插翅膀的小孩,叫作天使。”
“你知道吗,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世界,我们人类是个很卑贱的存在,都没有尊严了。人人都讨厌自己,人人都想做神,就像他们说的,只有这辈子禁欲苦修,无欲无求,下辈子才能活得幸福。”
“后来人们实在受不了这样的生活。凭什么要让别人安排自己的生活呢?凭什么要对自己的价值视而不见呢?”
“所以一些画家,把人的身体,活生生地,毫不避讳的,原原本本地画出来。想告诉他们,人分明就是神圣的存在,本身就是自己意志的依托,干嘛还要依靠什么神明呢?”
顾苒似懂非懂,愣怔着点头。
林幼书偏头看她一眼,又问:“那你猜猜,这时候的南景,是什么样子呢?”
顾苒好似被扔进一个虚空,背后是南景的自己,对镜贴花黄,小窗正梳妆。
眼前是另一个场景,光身子的小天使在天上飞,飞到圣母怀里,与她分享了一个,在天上看见的故事。
“南景的我……或许在同姐妹们夜话?”
“不。”林幼书摇摇头:“这个时候,南景已经没有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