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玖吸气,她未曾见过公主,只听闻其性格乖僻,与寻常女子不同。待会得小心行事才是。
凤阳阁地处宋宫中南,占地与东宫相差无几,其主为幼卿公主宋琼,是宋帝最宠爱的嫡长公主。此时夜深人静,公主府灯火阑珊,侍卫守在正门,注意到走来的影子,呵斥:“何人?”
“浣衣宫女阿玖,奉杨公公之命来给公主送衣。”阿玖声如落玉,身似弱柳,存在感低到不能再低。侍卫浓眉凛冽,等到领路小厮来,才放她进去。
凤阳阁花繁叶茂,走过长廊又过了一段小路才来到公主殿。然而跟着小厮进了主院,阿玖却被眼前一幕镇住。
十八岁的公主一身殷红锦裳,手握长鞭,面前跪着一排眼熟的俘虏,是姜国人,白色囚服上血痕累累。而宋琼就像没事人一样在他们面前来回踱步,如在赏月。
阿玖看得蹙眉。
“公主,浣衣宫女送来一件宫装。”小厮在离宋琼几尺处停下,声音有些颤抖,似是畏惧面前之人。宋琼目光斜过来:“你是谁?”
谁?在问她吗?
阿玖思忖,定睛对上宋琼泠泠眼神,回:“浣衣院的宫女。”
宋琼闻言眉梢轻抬,收了长鞭,走过来打量她。阿玖面上虽无波动,呼吸还是不可避免地加快了几分。宋琼看罢,忽然笑一下,语气笃定:“你不是宋国人。”
“你来宋国目的是什么?”
阿玖呼吸一滞,一时心跳如鼓。她怎知自己不是宋国人的?自己好歹也在宋国待了这么些日子,差别应当不大才是。
“奴婢只是一个宫女……”
宋琼不耐烦,声音陡然拔高:“说!”
阿玖被这一声唬住,差点没能沉住气,藏在袖子中的手抓紧了毒药。她稳住面色:“公主若对奴婢感兴趣,奴婢说便是。”宋琼睇她,沉声唤来侍卫,指着面前跪的俘虏:“把他们带下去。”说罢走进里屋。
阿玖跟着她进去。
屋子里点了安神香,香味缭绕清淡,阿玖唇角不着痕迹地勾了下。
此香正合她意,毒粉与安神香融合,宋琼一旦吸入,很快就会陷入昏迷,三日内即可卧床不起,七日便魂归西天。自己如今是易容之身,与内应会面后,自会受到庇护,届时改头换面,便无人查到她头上。
宋琼坐到檀木红椅上,睨了眼阿玖,似是在等她开口。
阿玖背风,双手端起贴腹:“奴婢家住青州,因家父欠了债,为卖身还钱,早早进了花楼,一路艰辛,无人可说,后来姜国同宋国打仗……”
然而她太小瞧宋琼了。吸入毒粉后,宋琼仅是有些头晕乏力,迟迟未倒。阿玖眼看编不下去,瞧宋琼瞳孔涣散,心想机会来了。
手刚触碰到宋琼的脖子,忽然长鞭扬起卷住了她腰身,一扯一拉,她便跟宋琼一同跌进了侧屋!
“啊!”一堆木料和箱子被撞得七散八落。
阿玖咬牙忍住周身疼痛,正欲用毒,手还未伸进袖中,宋琼捕捉到她动作,冷笑:“找死?”
千钧一发之际,阿玖突然感到双手被长鞭锁住,动弹不得。明明被禁锢住,她反而从容不迫起来:“你中了毒,不如我替你解毒,你放了我。”
“我如何信得你?”宋琼强忍着目眩,捂着胸口,调息几次,眉眼间尽是狠厉。
“以你的鞭法,怎会制不住我一个弱女子?可若你毒发身亡,我自也脱不了干系,横竖都是死,我何故骗你?”
“就怕你有同党。”宋琼冷哼,兀自用长鞭把阿玖和高柜紧紧捆在一起,打了个紧结,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阿玖道:“公主聪慧,我确有同党,只要公主放了我,我立马供出其身份。”
“你到底是何人?”
“我是……姜国派来的……”阿玖声音压得很轻,想趁宋琼靠近再用摄魂术迷惑她,然而后者却偏在此时毒发。她眼见宋琼“哇”地一下吐了口血,身形晃晃悠悠,不慎碰倒油灯,灯油流出来,火苗一舔点燃了整个纱帐。
糟了!
纱帐之火很快蔓延到绒毯、木料等易燃物上,星火燎烧,火势越来越烈。
殿外有宫人喊:“走水了,走水了!快救公主!”
阿玖瞠目,惊觉无处可逃,向旁望去,宋琼身影却已不知所踪。她眼睁睁看着大火袭来,周遭场景莫名开始变换,一会儿是一间破旧的小茅屋,一会儿是华丽的宫室,眼前一会儿是翻涌着浪涛的深渊,一会儿是高涨刺眼的火笼。窒息与恐惧席卷全身,黑烟笼罩,阿玖晕过去之前似乎听见有人唤她名字,但并未听清。
很快没了意识。
……
庆阳三十年春。
宋国。
三月初四。烟雨朦胧,白雾茫茫。
刚打了胜仗的宋军押着俘虏浩浩荡荡回京。街头百姓纷纷出来迎接年少有为的大将军——当朝的三皇子,姓宋,名瑜,字怀瑾,年方二十。
大将军骑在马背上,身着如意黄金甲,戴乌金银丝护臂,两肩各一个镂金虎头肩吞,大红披风迎风飞舞。
百姓欢呼着,为三皇子所带军队增光添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