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发多疑、难容、易怒、嗜杀,又寡断、怀旧、昏朽……”
谢清晏扶榻起身,“你说好笑不好笑,原来人演得久了,他的那张画皮就真地会长入血肉里,叫他再剥不去。”
“……”
云侵月涩言许久,终于望着那道走到亭边,只披着一件单薄长衫的清癯背影,出声问:“那你呢。”
“我?我也一样。”
谢清晏扶住了身前的围栏,仰头窥向卷帘上的一席天光。
他久囿于那方遮得不见天日的楼阁里。
今日是第一次,主动来到这湖心亭上,却发现自己早已见不得这满湖的光。
“贪恋太多,当真快要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原本什么模样……”
谢清晏自嘲地垂手:“没关系,我比他心狠。就算整张画皮长进血肉里,我也能重新撕掉。”
云侵月呼吸一窒:“此箭发后,大势便起,再无回旋余地——这就是你要的结果?非得如此吗?”
谢清晏站在那刺眼的光中许久,直到视物模糊起来,眼角涩得发痛,合眼也是一片灼红。
像那场盛大的行宫夜火。
他不答,只低声笑了:“你们每个人都问我所求。”
谢清晏背身,低声哑笑:“谢某平生所求,唯一死尔。”
“——”
云侵月瞳孔猛地一缩,他几乎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本能地绷紧了身。
只是二人间的死寂停在爆发前的刹那,一道身影快步穿过廊下,转入亭前。
“主上,戚姑娘来了。”
“…………”
谢清晏停在了回身后的垂帘外,光与影分庭抗礼之间。
云侵月差点绷断的那根心弦陡然一松。
对,还有她。
至少还有她能拉住这个疯子……
在谢清晏停身未动也未语的片刻,云侵月却抢在他之前,咬牙切齿地开口:“八抬大轿把人请进来——现在、立刻。”
“?”
谢清晏徐回过身,“这是你的府邸,还是我的?”
“跟着你我要夭寿八辈子,”云侵月恶狠狠地起身,向外,还顺走了暖手炉,“区区一座宅子,我就算真要了,你不给吗?!”
“……”
戚白商进到湖心亭前,见到的就是气势汹汹地冲出去的云侵月。
但她此刻无暇,朝对方浅作了礼,便要错身过去。
只在错身那一刹那,云侵月声音轻如蚊蚋:“戚姑娘,他快疯了,你得拉住他。”
“……”
戚白商身影一停。
须臾后,她垂着眼缓步踏入亭下。
谢清晏正从他扔在一旁的狐裘下取出暖手炉,眉眼含笑地递向戚白商:“你怎来了。”
戚白商没有接,清凌凌地抬眸:“人是你杀的?”
谢清晏握着铜炉的修长指骨停了下。
他懒垂回睫:“复朝之后,陛下会钦点一位御史督办万家案。我想,交你兄长督办,你该是最放心不过。”
戚白商脸色微白:“你不是为了帮我查案。”
谢清晏回身,瞥她:“什么?”
戚白商问:“你早有图谋,就像安家,你本就想除掉宋家,是么。”
“……”
“你还要再杀多少人?”
“……”
亭下死寂,风雪息声。
许久后,谢清晏低低抑着的长睫微颤了下,终于轻声笑了:“原来你是来问罪的。”
“我不是!”
戚白商恼声,上前一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