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臾心说昨天晚上在紧要关头她都没有提邵启冬的名字,更不用说田欣口中那所谓含蓄的方法,对普通人或许能有效果,拿来对付谢鹤逸,除了刺激他气个半死之外,没有任何别的可能性,最后还得自己承受怒火。虽然那个一步到位的方法,倒不失为一种死马当活马医的选择,但她不能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当天晚上,邵启冬接到赵润年的电话,对方说他在南江有个私人酒会,邀请了圈内一票投资人和制片人,都是能攒得起大盘子的人物,想让他们送几把扇子过去给来宾当礼品。并客气表达了具体要求,说时间比较赶,快递会误事,最好是能说会道的人亲自到场,或许还能拓展一下销路。
这分明就是在点孟臾的名字。
孟臾得知后,没多想,便答应下来。
她向邵启冬请了随后的两天假,打算趁这个机会见完闵筱柔再回来。最近一直忙东忙西的,唯恐谢鹤逸不分青红皂白强行带她回去,加上近情情怯,其实本来早就该去的,反而耽搁了许久。
到达指定地址,才发现是一座露天的日式庭院,面积不大,进门就是诧寂风的假山和罗汉松,空地上摆满长桌,食物琳琅满目,宾客推杯换盏。
穿和服的服务员一路迈着小碎步,躬身引孟臾走进铺满榻榻米的和室。
不知为何,她莫名有些不喜欢这里,来之前顺势推销的念头也熄灭了大半,只想赶紧给赵润年送完扇子立刻离开。
赵润年收到消息,出来站在包间障子纸木格门前招呼她,笑呵呵地说:“小孟来了——”
孟臾走上前,将手中扇子的包裹递过去,目不斜视道:“赵总,这是您要的东西,已经按照要求分别包装好了……您忙,我就不多做打扰了,先走了。”
“那怎么行?我还要介绍几个行业内的朋友给你认识呢,他们有的是作家,还有的是教授,都是文化人,对咱们那腰扇特别感兴趣,你可以好好介绍一下……”赵润年眼里含着热切,不容置喙拉开包间门。
一室热火朝天,推杯换盏。
孟臾迟疑了下,肃容拒绝:“不好意思,赵总,我还约了别人,下次有机会我再……”
赵润年像是真的喝醉了,脸上挂着几分意味不明的笑容,竟然直接大喇喇地上手揽住孟臾的肩膀,面对包间里的人摆摆手,不由分说道:“跟大家介绍一下啊,这位小友就是我那个忘年交……”
孟臾蹙眉,不动声色挣脱他的扶持,与之拉开了两步左右的距离,面带微笑颔首,“告辞。”
赵润年明显嫌弃她不识抬举,抬手挡住她的去路,不解问道:“你怎么回事啊?之前不是挺上道的么,里面那些人,你随便说几句好话,做成一单两单的都能让你们忙活大半年。我是好心帮你,还成驴肝肺了?”
考虑到他是邵启冬的大客户,孟臾并不想就此将关系搞僵,便说:“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今天确实有别的事……”
赵润年不依不饶,似笑非笑道:“你该不会以为他们是什么不正经的人吧,你也想太多了,都是体面人。”
“您多虑了,我是真的有事。”说完,孟臾就打算越过他向外走,日式建筑空间主打小而精,刚迈出两步,就在走廊拐角处看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谢鹤逸,还有身后半米处尽职尽责跟着的裴渊。
她心中一窒,真是邪了门了,怎么到处都能碰上?是巧合吗,还是别的原因。
这么一耽搁,赵润年就走到了近前,她听到他悻悻然地吐槽了一句,“装什么清高啊……”
孟臾不理会他,疾步走到谢鹤逸身边,她无暇深思旁的事,只是与他交换了个眼神就被迫得低下头去,沉默地随他往外走,偏偏身后赵润年还没弄清楚状况,好死不死扬声问了句,“这么不识相,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听到这句,谢鹤逸闭了下眼,却没有回头,而是对一旁的裴渊说:“你告诉他,让他滚。以后都别想再做生意了。”
裴渊留下善后,他知道老板不屑与赵润年这种人多说,由他出面处理最合适。
孟臾心里同样清楚,赵润年那种层次的人平时根本够不着到谢鹤逸跟前回话,他没亲自出手教训人只是因为觉得对方不配,说到底还是骨子里根深蒂固的阶级意识,可这事儿是因她而起,虽非她主观情愿,却不得不领这份情。
深秋的夜,四处都冷透了。
外头呼呼荡荡的风,顺着孟臾的脖颈窜到头上去,她额角有些昏昏沉沉的痛。
两人站在路边的车子前,谢鹤逸低声吩咐她:“今晚回去住。”
孟臾摇头拒绝,“……我定过酒店了。”
谢鹤逸脸色不虞,叹口气说:“先上车。”
“不了。”孟臾抱臂拢紧衣襟,抬眸注视着他,问出心中疑惑:“你怎么会在这里,约了人谈事情吗?”
谢鹤逸没答她,而是自顾自发问:“这就是你所谓的工作吗?如果我不在这里,你有没有想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孟臾听出他话音里带着的戾气,几乎算作凶狠,没来由地一阵心烦意乱,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就算你不在,我也能处理好,我根本没打算进去。况且,赵总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他最多就是逞一下口舌之快,不会真的做出什么不轨之事……”
谢鹤逸克制住快要漫出来的不悦,沉声教训她:“你才见过几个人?”
孟臾丝毫不怯,淡淡回视,“看不起我?就许你洞若观火,就不准我见微知著?你教过我的,一节见,则百节知矣——”
顿了顿,她又说:“我之前跟赵润年打过很多次交道,像他这种自诩学者的生意人,你只要一捧再捧他所谓的文人风骨,总能让他自己戴上镣铐,束手束脚,不敢轻举妄动。”
话音刚落,孟臾就听见他没好气地说:“我教你识人辨物,不是为了让你用在这种场合的。”
她义正言辞地回:“这种场合并不多见,况且,我不认为努力工作就低人一等,能靠做自己喜欢的事养活自己,我觉得很好。甚至……如果你可以接受普通人的消费水平,那么连你的开销,我也是有信心负担得起的。”
谢鹤逸被她这种无厘头的假设弄得有些啼笑皆非,大概是懒得同她掰扯,偏过脸没搭理她的异想天开。
片刻后,孟臾再接再厉,不顾他轻嘲的脸色,唇角噙着笑,牙尖嘴利质问:“谢鹤逸,我养你。你能做到随叫随到,我说一你不说二,我让你向东你不向西吗?”
这是个前提根本不成立的虚构性问题,首先她养不起他,当然最重要的是,不管是哪一方信誓旦旦对另一方说“我养你”,最终都极有可能走向“我养的你”,归根结底,因仰仗而卑躬屈膝绝非长久的相处之道。
尤其谢鹤逸这种人,让他仰人鼻息,大概会比死还难受吧。孟臾本以为他会反讽自己两句,却没想到等半天都没等到回应,她不由得瞥眼过去,见他又在莫名其妙地用力按压右手食指指腹那处伤口。
她轻啧了下,连忙扯住他的袖子制止,皱眉问:“你到底怎么回事啊?”
谢鹤逸垂眸看着她握住自己拇指的手,声音很淡,“你不是要走了吗,管那么多做什么?”
又来了,直觉告诉孟臾,这里面肯定是有问题的,但谢鹤逸不想说的事向来一句都不会多说。外界给的他会忍受,自己选的他会接受,没有哪个部分是需要她来分担的。在他眼里,若是谈及伤痛,似乎除了祈求同情外没有其他欲图,他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很多事情,他不说,单靠她猜,要猜到猴年马月去?
第42章 我养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