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郑主君被郑将军唤去,到了偏厅里,压低声音提醒道:“你方才一直出神,在想些什么,帝卿唤了你两声都没听见。可是有些失礼啊。”
郑主君忙往姬恒那桌瞧了一眼,见她二人并未留意这里,低声道:“我也没想些什么,就是如今看见宁华帝卿,又想起当初玉儿落选之事。你说,当初若是帝卿下嫁到咱们郑家,那该有多好。玉儿也不必去边塞苦寒之地,而且帝卿温雅和善,定是极好相处的,我只要往这里去想,就觉得甚是遗憾。”
郑将军瞪大了眼,小声道:“你是糊涂了不成?竟在这里想这些,文家郎君也是极好的,你可莫要再他面前流露分毫。不然咱们郑家被人笑话不说,还会得罪了文家。”
郑主君忙道:“是是是,我自不该多想。”只是他一想到那样尊贵的人,对他却这样有礼,便一时胡思乱想起来。
他二人说话间,郑玉已经从内宅里出来敬酒,荣蓁也被她从姬恒身边借走,去了另外的厅堂里。郑主君连忙回去,陪着姬恒说话,只是荣蓁这一走,姬恒便也没了交谈的兴致,郑主君说着话,姬恒只简单答几句,其余时间都是含笑看着他。
教坊里此刻也很是热闹,一个小侍领了一个男子上楼,那男子披着斗篷,兜帽遮挡的严实瞧不见面容。
二楼云轶的房中,窗户半开着,他支肘看着外面街景,听见门声响起,那人走了过来,云轶才转过头来,朝来人展颜一笑,“陪我喝一杯?”
小侍将酒菜呈上,而后退了出去,替他们二人将门合上,颜佑安道:“你今日找我来做什么?”
云轶伸出手去,遥遥向远处指了指,“那里是京中郑将军府,如今正在办喜事。”
京中还有哪个郑将军,颜佑安问道:“是郑玉成婚了?”
云轶道:“是啊,不止是郑玉成婚,我们荣大人还带着她的夫君去了郑府的喜宴。她们去喝喜酒,我一个人实在无趣,便只能找你陪我喝杯闷酒了。这郑玉也是 没良心的,好歹相识一场,竟连个请柬都不给我送来,真令人寒心哪!”
颜佑安已经许久未听人提起荣蓁了,他自在乌衣巷过他的日子,平儿也不敢提起来,不过三个月,竟像是很久没联系的故人了。只在偶尔间听人提起大理寺的荣大人,他明明该躲开不去听,可总是不想挪动步子。
颜佑安压抑住心头那丝隐痛,同他道:“你有什么闷酒可喝,难不成你心系郑玉?对她成婚之事如此意难平。”
云轶轻呵一声,“你如今噎人的本事倒是见长。说起她们二人,我还是先认识郑玉的,一晃几年过去,两个流连教坊的人竟都成了婚。偏我还活在过去,难道不该喝杯闷酒吗?”
颜佑安沉默了许久,而后给自己斟了一杯,“你说得对,的确该饮一杯。”
昔日他们也算暗中较劲过,为了荣蓁争风吃醋,当日如何也想不到,如今竟也有平平静静坐在一张桌子上对饮的时候。
云轶问他,“前些日子可听见荣大人私会教坊公子一事?”
颜佑安看了他一眼,实话实说,“没听过。”眼神里的内容却是在道:你说的那人该不会是你自己吧。
云轶笑了,“正是区区在下,你就不想知道荣蓁找我做了什么?”
颜佑安连眼都不抬,可云轶知道他心里好奇得很,他的手指紧捏着酒杯,早已经暴露了他的心事。
云轶自问自答,“荣大人成婚之后,又想起了同我在教坊中的快乐时日,约我到雅间重温旧梦。”
颜佑安抿了一口酒,“你若是愿意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云轶冷哼一声,“你对她倒是了解,不过她想不起我来,也不会惦记你。”
颜佑安闷声道:“我不用她惦记,我们早就桥归桥,路归路,再无瓜葛了。”
云轶起身将窗子合上,到底还是把今天找他过来的真实意图说出口,“荣蓁益州之行得罪了吴王,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早前曾让人杀了荣蓁。”
颜佑安是知道吴王的,但荣蓁毕竟娶了姬恒,他虽与吴王不是同父所出,但也算是亲姐弟,不至于下此狠手吧,“不可能。”
“有何不可能的,皇室之中从来不讲什么骨肉亲情。荣蓁破了益州的案子,为何没有升迁,便是因为此案牵涉太广。”
颜佑安不是傻子,他看着云轶道:“那你呢,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同我说这些话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云轶半真半假道:“我在教坊中那么多年,对朝中的消息自然知道的多些。你若是不信,我也无可奈何啊。我并没有让你做什么,你什么都不做最好,反正我也恨极了荣蓁这个负心人。她得罪吴王不是最好吗?”
颜佑安却格外固执,“她才没有辜负你。”
云轶道:“好好好,她没有辜负我,那总辜负了你吧。你若是想看着她死,就什么都不做。你若是还舍不得,就替我劝劝她,让她日后行事知道一些分寸。”
颜佑安不知在想什么,手中的酒杯一直握着,云轶浅浅提醒,“你最好不要让你身边那个小侍知道,这件事传得越广,荣蓁的危险便多一分。”
一炷香功夫后,房中只剩下云轶一人,他把玩着手中空的酒杯,道:“荣蓁,你会听了颜佑安的劝吗?”
第033章 撞见
荣蓁一路陪着郑玉敬酒, 喜宴上推杯换盏,甚是热闹,无意间一瞥, 邻桌上有人一直往她们这边瞧着,她定睛一看,认了出来,是孙琦。
荣蓁在郑玉手臂上轻掐一记, 郑玉吃痛看了过来, 荣蓁压低声音道:“你还请了孙琦?”
自从荣蓁娶了姬恒,孙琦便没少与她为难, 上次弹劾她的众多人里便有孙琦一个,这事郑玉也知道的。
郑玉也愣了愣, “或许是我母亲给孙家送了请帖?”
明知道她是存心的, 也没有别的办法,郑玉和荣蓁走到那桌前,同座间几人寒暄。
孙琦的确在等着荣蓁,站起身来, 分明是冲着荣蓁来的, 偏偏还要道:“今日若是郑大人喝醉了,恐怕这洞房花烛夜便要错过了,荣大人既然是郑大人的好友,不如便替她饮了这杯?”
郑玉知道她来者不善,笑着道:“都城里的人谁不知我是千杯不醉,这杯酒还是我自己喝吧。”
郑玉不由她们相劝,便已经满饮了一杯, 而孙琦又斟满一杯,“这一杯祝郑大人与正君琴瑟和鸣, 五世其昌。”
这酒郑玉没有拒绝的道理,硬着头皮便要饮下,荣蓁握住她的手,将酒杯接了过去,“这杯我替阿玉饮了,孙大人,你如今还未婚娶,不知这大喜之日醉得太厉害是让正君为难,今日不管有多少杯,我都替阿玉饮下,也祝孙大人早日订下良缘。”
这话倒像是荣蓁在暗示她还是早些成婚,莫存不该有的心思,觊觎旁人。
孙琦面上的笑意愈发寒人,“那我今日要同荣大人多喝几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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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恒带着荣蓁回府时已近亥时,荣蓁身上都是酒气,头晕得厉害,姬恒半扶着她的身子,侍人连忙迎了上去,帮着姬恒将荣蓁的外袍除去,将荣蓁平放到榻上,姬恒命人打了盆温水,将绢帕浸湿,替荣蓁擦拭了一番。
府里已经备好了醒酒汤,姬恒揽起荣蓁的后背,将她扶着坐起,靠在自己身上,又将醒酒汤喂她喝了,荣蓁只是头疼得紧,倒也不是全然醉倒。
卧房里,她枕在姬恒的膝上,姬恒替她轻揉鬓间,埋怨一声:“这郑玉也不知替你拦一些,改日她也不必来府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