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轻儿郎偎在冯冉肩头,道:“像这位大人这般的女子可是不多了,却不知这是家主的哪位贵客?”
冯冉嗔道:“越发没有规矩了,这可是吏部尚书荣大人。”
那侍人许是没有想到荣蓁这般年轻便做了吏部尚书,难掩惊讶。而荣蓁身边的侍人也有些怔然,为荣蓁倒酒时手抖了抖,洒在了外面。
冯冉道:“看来的确是我娇惯了你们,竟连酒都倒不得了。”
那侍人连忙求道:“是奴的错。”
荣蓁侧眸看了身边男子一眼,他似乎与旁人不同,虽十分温顺,但并不会像其他人那般逾越。荣蓁温声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无妨。”
冯冉道:“荣大人可觉得此子面熟?”
荣蓁闻言往身边人面上看去,这男子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她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荣蓁摇了摇头,冯冉缓缓道:“他母亲是前礼部侍中于酆,只因贪腐了建造宫殿的银两,被陛下下旨抄家,男子悉数入了教坊,成了这下‖贱之人。我将此人赎出,留在府中做了侍奴,只是他天生不驯些,我实在无兴致梳笼,他如今还是个清倌。”
荣蓁眉间皱着,当初颜佑安便是入了教坊,即便她求了徐贵卿帮忙,将颜佑安赎了出来,可依旧改不了奴籍。听冯冉言语间贬低身旁男子,又想起颜佑安来,她心头有些不悦。她隐藏着心头的厌恶,正要答话。
恰在这时,管事让人送了些炙肉和酒进来,冯冉也不再提方才的事,反而道:“快尝尝这炙肉,若是冷了,便失了鲜嫩的味道。”
而那炙肉摆到了荣蓁面前,只见那炙肉上面还带着微微血迹,身旁的男子小心服侍着,取出匕首,替荣蓁将那炙肉切成几块,这肉竟生熟相间。而后又倒了一碗酒摆到案前,这酒色竟有些鲜红,荣蓁抬眸看向冯冉。
冯冉却仰头将酒饮下,身旁侍人替她擦拭着唇瓣,冯冉道:“这可是新鲜的鹿血酒,配上这炙肉最是美味。荣大人可不能再推辞了,以免说冯某待客不周。”
荣蓁看向孔书宁,其余人都已将酒饮下,孔书宁端起酒碗,似乎有些犹豫,但却也拗不过,闷头饮了这碗酒。
荣蓁握紧了拳,子芸在她身后,看得出荣蓁的为难,她趁着一众人不注意,从后面退了出去。冯冉好整以暇看着她,“荣大人可知这鹿血酒有补身之效,若是你嫌这滋味难闻,这倒也好办。”
冯冉看向荣蓁身旁男子,只见那男子端起酒碗来,饮了一口,又凑近到荣蓁近前,似乎想以唇哺之,荣蓁将那碗里的酒一饮而尽,可桌上生肉却是一口未动。
冯冉甚是满意,而后击掌,内堂中又走进来几名着了胡服的男子,可这身量体态却不像是胡人,行走间荣蓁才留意他们衣袍下竟未着亵裤,露出腿部的线条来,一旁乐师接着奏乐,那几名男子随着乐声作舞。
衣袍翻飞间,半身景色显露无疑,荣蓁垂眸忍耐着,她实在没有想到,冯冉自己声色犬马,竟也敢拉同僚入水。
不知何时,内堂中竟燃起了香,荣蓁心神一凛,这香气她曾闻过,一些教坊中人借此助兴。而这香对男子作用尤甚,果不其然,内堂中男子面色红润,冯冉更是搂着身旁小侍狎呢,荣蓁身旁这位也忍不住朝她靠了过来,荣蓁伸手将他推开,可刚觸及这男子肌肤,荣蓁便觉身上起热,她想起方才喝的酒。
韩云锦已经忍不住抱住其中一人,寻去了屏风后作乐。荣蓁看向孔书宁,却见她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荣蓁扶着额,她踉跄着站起,身旁男子连忙将她扶住,在她耳旁低语一声,“我有法子助大人离开。”
第068章 阴郁
冯冉的手还在身旁那小侍衣袍中, 直让他上下不得,余光却瞥向了荣蓁,屏风后传来燕好的声响, 韩云锦竟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同那男子成了好事。
荣蓁刚要站起身来,便被身旁男子扶住,她想起方才男子言语, 虽知冯府之人皆不可轻信, 可眼下也只能一试。
冯冉轻笑一声,“荣大人若是不嫌, 府中多有厢房。让侍儿扶你先去歇歇,如今时辰尚早, 结束之后, 回府也来得及。”
荣蓁假做意乱神迷,半靠在那男子肩上,被他扶着走出内堂去。她此前未来过冯府,这内院竟别有乾坤, 荣蓁险些迷了路, 下人们跟在她二人身后,那男子将她带进了厢房里。
刚到了厢房,荣蓁便“醒”了过来,可那男子却低声道:“门外有人候着。”
若非荣蓁还不想与冯冉撕破脸面,她也不必隐忍下来,她二人到了内室,那男子却突然扑在荣蓁脚下, 神色楚楚可怜,“荣大人, 求您救我。”
荣蓁不解地看着他,“你这是何意?”
男子哀伤的神情中更带着几分惧怕,“与我一同入府的几名侍奴都已死了,有的是被其他人带出府侍候,却被那府里正君发卖。有的为保清白而自尽,草席裹尸,随意丢到城外荒野中。还有的被留在府里侍候冯大人,她……她有些特殊嗜好,直教人死在了榻上。”他紧紧攥紧了荣蓁的衣袍,眼中的泪泫然欲落。
若非荣蓁当初未与颜佑安成婚,也就无力 为他脱籍,今日颜佑安也会是这样的境地,以他的性情,绝不会委身于旁的女子苟活,应也会选择一死了之吧。荣蓁自认并非圣人,更无法救尽所有受苦之人,但却难免对眼前男子起了恻隐之心。荣蓁俯身搀扶他,他身上的香气却愈发浓郁,吸入鼻间只觉有些晕眩,荣蓁眼前晃了晃,身子忽地倒下,男子将她抱住,一路拥着她去了榻上。
房内只见那男子将荣蓁的外袍轻轻除去,外面门声响起,他解着荣蓁衣衫的手不由停下,而后走到门边,只见门外人将一碗药端了过来,“郎中已经为你诊过脉,只要再把这药喝下,今夜燕好必能有孕。只是不可拖延,现在还不能惊动了。”
那男子并无旁的反应,只如木偶一般将汤药饮下,门重又合上,他木然地回到房里,榻上荣蓁有些难耐地将衣襟扯开,他坐到了榻前,低头看了自己的衣衫,房中并无熏香,可他腰间悬着的香囊中含了崔情的药草,荣蓁饮了鹿血酒,又闻了这药草香气,便难以抑制情慾。
内堂中,冯冉将身旁的小侍丢到一旁,他拢起凌乱衣袍,连忙退了下去,府里管事这时走了过来,道:“家主,都已经安排好,想必现在已经成事了。”
冯冉面上还带着绯红,她衣袍松散,端起案上的酒饮了一杯,往荣蓁原本坐着的位置看了一眼,而后才反应过来,问道:“那个跟着来的侍从呢?”
府里管事也回过神来,“方才竟未留意住,小人这就去寻。家主放心,府里的路曲折,无人引着她走不出去。”
冯冉嗯了一声,管事退了下去,派下人在院里寻子芸的身影,只是她们没有想到,子芸记路的本事比旁人好些,趁着冯府里人不留意,翻出了外墙去。她连忙从地上爬起,顾不得身上疼痛,赶着马车便回了帝卿府报信。
姬恒本就忧心,一直坐在正殿中等着荣蓁回府,连衣袍都未换,恩生匆忙过来,身后跟着满头大汗的子芸,姬恒连忙起身,问道:“大人呢?”
恩生从未见过姬恒如此急切的模样,他不等子芸说完,便吩咐道:“快备车,本宫要去冯府一趟!”
姬恒来得很急,辇车停在了冯府门外,姬恒被恩生扶着从辇车中下来,这辇车本就是皇室所有,寻常人用便是逾矩,来人的身份不言而喻。门边的侍卫哪里还敢怠慢,连忙让人去府里传信,姬恒大步走了进去,府里人连拦抖不敢。
姬恒着了一身墨蓝色衣袍上,上面的金绣在烛灯映照下甚是惹眼,他步履匆匆,面带寒霜,周身的高贵之气让人不敢接近,管事闻讯而来,似乎没有想到这么快就惊动了他,她连忙同姬恒行礼,“小人拜见帝卿!”
分明是有意阻拦,恩生侍立一旁,呵斥道:“既然知道是宁华帝卿,还敢在这里放肆!”
管事跪在地上,脸上的笑意退去,姬恒垂眸看了她一眼,一字一句道:“若你再耽搁,本宫顷刻间便可取了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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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书宁收拾了衣衫从一侧走出,她坐了下来,冯冉靠在座上,手中的酒樽朝她轻举,笑道:“你怎么越发不顶用了,不过是几杯酒,竟还能吐了出来。”
孔书宁讪讪道:“是下官酒量不济,让大人见笑了。”
冯冉看着她,半真半假道:“是真的胃中不适,还是故意而为啊,该不会是觉得本官的招待不合你们府中规矩吧?”
这话竟像是在点明,她有意装醉来拒绝冯府下人的服侍,也是拒绝与冯冉牵扯。
孔书宁连忙站起身来,解释道:“下官万不敢在大人面前耍些心思,只是……只是的确是酒量差些,贻笑大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