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蓁借着微弱的火光,见她们车上像是装着什么货物,荣蓁拈起地上的石头,向着袋子丢掷过去,石头尖锐,足以将袋子刺破,等人走远,她上前将袋子里掉落的东西拈起,而后回了住处。
烛光下,她瞧见了掌心中的是何物,舌尖轻触,与她心头猜测无异,果然是盐,荣蓁从前听说过,有些人背着官府贩卖私盐,谋取私利,常常连夜出发。看来这官庄里还有她不知道的秘密场所,是制盐之处。若是这些事暴露出来,足以让吴县令获罪处斩。
怪不得吴县令将胸无城府的赵淼安排到官庄里,她虽不够精明,可却跟了吴县令许多年,想来最是忠心,吴县令这才敢把这种机密之事安排给她。
贩卖私盐的事一旦披露,事涉多人,吴县令必然瞒不住,只是荣蓁所求的并非是顶替吴县令,她要的是离开房州。
白日里秦楚越来寻荣蓁,荣蓁示意她将门关上,而后低声道:“赵淼的事你可知道了?”
秦楚越有些惊诧,“私盐?”
原来她清楚,荣蓁点了点头,秦楚越道:“我倒是佩服起你来,即便是这样的处境,竟也能得到线索。我当初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捏住了她们的把柄,原本还想着攥着这些,牵制住吴县令,让荣大人对我心悦诚服。”
荣蓁想起她从前常往官庄跑,怕也是为了找证据。既然决定要做,便要尽快。
荣蓁道:“即便有了威胁吴县令的把柄,可是只凭我们两个人,她完全可以先答应下来,事后再杀人灭口。这里本就是她的地盘,只要她敢做,就可以把一切推脱到别人身上。我们必须让她忌惮才行。”
秦楚越见荣蓁终于愿意反抗,心头很是欢喜,道:“你放心便是,今晚我请吴县令来我宅中做客,她只能就犯。”
晚间,荣蓁悄悄出了家门,到了秦宅后门处,早有人候在那里,将门打开,荣蓁走了进去,随人一路到正堂来。
吴县令本与秦楚越相谈甚欢,可瞧见荣蓁过来,脸上的笑意顿住,她看向秦楚越,“你这是何意?”
秦楚越让下人将门关上,站起身来,举杯来到吴县令身后,“吴大人,你方才说只要我肯一心一意跟着你做事,你会照拂于我。可我若是不愿呢?”
吴县令沉了脸色,“你是铁了心要和我作对?”
荣蓁漠然道:“和你作对?吴大人,天下之大,并非只有一个房州。你所护着的那些,我本就不在意,你也不用日夜忧患我会抢走你手里的一切。只要你愿意配合,这房州将来还是你的。”
吴县令冷冷道:“本官为何要配合你们?今日不早了,本官先回府了。”
她刚要起身,肩膀便被秦楚越按住,吴县令怒目而视,“你们两人想囚禁朝廷官员不成?”
荣蓁蹙着眉,“吴大人最好安生一些,先礼后兵这种事,我并不想做。”
荣蓁坐了下来,缓缓道:“赵淼如今还未回来,若是她在途中被人捉住,你猜,她所犯的罪够砍几回头?生死面前,她又会不会为了所谓忠心,愿意将一切都揽下来。吴大人,你说呢?”
荣蓁一字未提私盐之事,可吴县令心里却已经慌了,她没想到即便是这样防着,也能让荣蓁查出来,可她现在什么都不能认,“本官不知道你二人在说什么?”
秦楚越冷笑一声,道:“吴大人,我不像荣大人这般好脾气,实话告诉你,我手中的证据也足以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秦楚越从前对吴县令一向奉承,乍然见她变了脸色,吴县令涨红了脸,“你……”
秦楚越接了她的话,“你现在要做的,便是老老实实把该放的权力放下,当心贪多嚼不烂。”
吴县令却不肯被她二人掌控,“秦楚越,本官从前以为你是个人物,这才抬举你几分,可没想到你竟目光短浅,如今威胁于我,你还指望将来在房州有立足之地吗?良禽择木而栖,她荣蓁可算不得好木。”
秦楚越道:“这就不劳吴县令您操心了,你若是想威胁我们,倒也不必,我早已经将消息传给了外面的朋友,只要我们出了事,那封密信将会传得天下皆知。我今天请你过来,自然是做了十足打算的。不然,敢和你交易吗?”
荣蓁看着她的眼睛,道:“吴县令,你心里或许在想,只要赵淼可以平安回来,官庄里你会尽快清楚掉制盐的痕迹,从此收手,即便是我们有密信,到时候也没有证据。可是我想提醒你,陛下若真想处置一个官员,从不需要切实的证据。你贩卖私盐,触犯的是朝廷的利益,只要是三分怀疑,你便逃不过去。”
这话足以灭掉吴县令的一丝侥幸,她看着荣秦二人,最后恨恨不平道:“你当真会信守承诺?”
荣蓁同秦楚越对视一眼,这事便是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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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楚越脸上带笑,送吴县令出门,临行前又同她说几句,语声低微,“吴大人莫要这样看着我,你应该后悔的是得罪了荣大人,即便没有私盐一事,难道便经得起查吗?她如今的确是落了难,可毕竟年纪轻轻便坐到三品大员,对付你一个小小县令,难道会是什么难事?吴大人,目光莫要如此短浅,荣蓁她看不上你手里那点东西,只要你好好配合,将这尊大佛送走,将来她怕是都记不起你来。”
吴县令拂袖而去,荣蓁在月色下走出,她看着秦楚越道:“我们也只是暂时稳住了她,还是要小心一些,免得她狗急跳墙。”
秦楚越笑了,道:“她可能更担心我们出尔反尔。”
吴县令几十年的经营都在房州,她不会自毁长城,次日便放权给荣蓁,房州户籍与河道一事都由荣蓁管辖。
荣蓁甚是忙碌,白日里甚至常常忘记用饭,还是下属小吏提醒了,荣蓁才发觉时间流逝。她走出门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荣蓁骑着马,从长街上经过,路上灯笼亮着,与酒楼的吵闹相比,街角处的面摊显得有些寥落。
荣蓁停到了面摊前,大姐见来了客人,连忙招呼着,荣蓁道:“便来一碗面吧。”
荣蓁立在街边等着,春寒料峭,面摊处飘着热气,恍惚间,二楼客栈中,一处房里窗户开着,熟悉的人影便立在那儿,与她遥遥相望。
荣蓁以为自己看错了,摊主将面捞出,热气将视线挡住,下一瞬,窗户还开着,可人已经不在。他怎么会来房州呢?又为何会看成是他!
身后响起脚步声,荣蓁缓缓回头,他停在那里,就这样望着荣蓁,半束着的发,身上的衣袍也不见往日华丽,是他,也是她。
慕容霄走了过来,“荣蓁,好久不见。”
荣蓁低下头轻轻笑了,落花时节,竟在这个时候重逢故人。
摊主将手束在袖中,看着眼前这对壁人,简陋的桌椅上,女子吃着素面,男子就那样静静地坐着,眼神停在她身上。热气拂在她面上,很快便凝成水滴,男子从 袖子里掏出绢帕,伸手替她擦拭干净。
女子许是饿了,很快便将这份面吃完,男子问她,“还饿吗?”
她们身后便是酒楼客栈,可是慕容霄却没有自作主张,他像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维护着她的尊严。
荣蓁摇了摇头,“白日里太过忙碌,误了时辰,现在已经饱了。”
慕容霄看着她的眼神里透着心疼,他道:“你的信我已经收到了,你放心,来这里之前,我让人把颜佑安送到庄子里,那里都是我的人,与外界隔绝,他不会知道。”
从见到慕容霄的那刻起,荣蓁便已经明白,江南的商队,妻主姓沈的主人,都与慕容霄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