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恒抚着她的脸颊,道:“我还未嫁于你之时,每每与德阳在一处,他所谈论的几乎都是他的妻子郑娴,那时我想着,成婚真是害人不浅,男子嫁了人,即便是贵如帝卿,也只为了一个女子而活。德阳口中不在意郑娴,每每道出嫌弃之语,更骂她多情,可话题却从不曾从她身上离开过。对她们之间种种,我只应和着,做个局外人,若是烦了,便直接将人赶出去。直到那年在行宫遇见你,我的心便不能只停留在诗赋丹青之上,总想着做一些事来等你回应,便也有些理解德阳了。”
荣蓁仰头看着他,“所以你做的事便是送信给我,让我以为是后宫之人纠纏,担忧不已。”
姬恒笑了起来,“难道这事也要怪我,我可从不曾说过自己是冯贵侍,是你自己多想。更何况,难道不是你自己胆大包天,闯到我殿中来的吗?”
不止闯入,还亲眼见到宁华帝卿沐浴,若不是姬恒对她有意,只怕比真的遇见冯贵侍还要麻烦 。
明明已经过了几年,回想起来却仿佛如昨日,荣蓁从他怀中起身,面对他而坐,“我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拘束,更不想你过得不快活。”
其实这样的话德阳也曾说过,宫宴过后,德阳曾到帝卿府来,屏退其他人,问起近况,德阳犹豫许久,还是问他:“我与郑娴是冤家,即便她负我,可后半生我还是要同她一起过。你也常说我是外强中干,表面像个悍夫,却步步妥协。我是个没用的,但你呢?你真的毫不介意,毫不在意,她与别的男子之间有过情缘吗?”
他没有同德阳说起过此人,但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些消息只怕也不止德阳知晓。
慕容霄的事始终是横亘在姬恒心头的一根刺,不是因为荣蓁负了他,而是因为荣蓁爱过慕容霄。
姬恒回过身来,脸上的笑意与其说是释然,倒不如说是放过了自己,“在意又如何,不在意又如何。兜兜转转,终究还是我和她,与她分开,并不会比和她在一起更幸福。我们身处的这间大殿,虽然繁华无比,可没有她陪着,我只觉寂寞冰冷。”
德阳被他的话触动,“好,只要你觉得幸福就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帝卿的身份是尊贵,可也是枷锁。”
一声“阿恒”,让姬恒回过神来,他倾身望着荣蓁,“你觉得陪你在襄阳让我委屈了吗?但让你留在都城,过得如履薄冰,我又怎么能安心呢?”
荣蓁伸手揽住他,“等天再暖些,我打算兴建学堂,富庶人家尚有私塾,贫苦学子却无书可读,我既然做了襄阳的官,便要做出一番名堂来。你尤擅丹青,到时候学堂的布置便由你来定,好不好?”
帝卿府的设计便出自姬恒之手,沁园的一草一木也是按他的吩咐来做。姬恒除了是她荣蓁的夫郎,也是才华横溢之人。
姬恒应了下来,轻轻拥着她,感受着她胸膛下那颗心的跳动,至少,此刻是为他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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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苏
一处庭院甚是寂静,秋童从外院进来,叩了叩门,听见里面的回应声才走了进去,将食盒中的菜肴呈到桌上,桌边青衣男子手指修长,正翻看着账册,秋童轻声道:“公子,园子里新请了余杭的厨子,做菜甚是清淡可口,这账册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完,不如先歇歇,等用过膳之后再忙也不迟。”
男子正是慕容霄,将手边账册放到一边,“天渐渐暖了,也容易困顿,倒也没看多久。我不在府里,即便你再努力撑着,也总有人会起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慕容霄起身洗净了手,秋童将绢帕递过来,道:“族里的人倒还安分些,只是这些日子秦不言没少让人来问,说有事想同公子面谈。”
慕容霄淡淡道:“她还是为了武林中那些事,不必理会。”
秋童嗯了一声,“小人也这么想的,可是她还带了一封信给颜公子。”
慕容霄的眼神中透着不解,“信?”
秋童本不想将此事告诉慕容霄,郎中已经说过,慕容霄需要静养,不宜操心外务,但颜公子看了信后亲自找到他,让他向慕容霄转达此事。
秋童道:“如今朝中立下储君,皇帝大行宫宴,秦不言去了京城一趟,也遇见了……遇见了荣大人,不知她是如何同荣大人说的,让荣大人写了封信给颜公子,她代为转交。小人已经跟颜公子确认过,的确是荣大人亲笔,不似伪造。”
慕容霄慢慢坐了下来,“颜佑安可告诉你那封信的内容?”
秋童从袖中将那封信取出,“颜公子并没有藏着掖着,让小人把信给您看看。”
慕容霄将信慢慢展开,仔细看完,上面的字虽是同颜佑安正常的问候,可却有探询之意,颜佑安定也觉察出来,知道荣蓁真正的目的,是弄清楚他留下的原因是否和慕容霄有关。
与这字迹相同的那些信一直在慕容霄枕边的暗格中,他一直都知道荣蓁写信字数简短,她并非是一个长于表达之人,这封信也另有打算。
秋童问道:“公子,难道荣大人起了什么疑心?”
慕容霄手指微动,将信折了起来,“把这封信还给颜佑安吧。”他大大方方把信给自己看,却不代表这封信他不想留着。
秋童追问着,“公子难道真的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慕容霄截住,慕容霄冷冷地看着他,“告诉什么?难道现在我做事需要你的指点?”
秋童连忙道:“小人不敢。”
慕容霄道:“你去告诉颜佑安,让他回一封信,只说自己在慕容家有了事可做,若是哪日想回都城去了,自然便回去了,其余的不必多说。”
秋童点了点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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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之后,荣蓁收到了颜佑安的回信,信中他说起了自己近况,又问了问她和孩子,只说让她不要担心,一切无恙。
荣蓁有些迷惑,她从信中看不出任何不对,可却不明白慕容霄为何不在府里?只是与自己无关,也是最好的,她并不想让慕容霄沉浸在过去自苦。
姚郡尉那里,秦楚越一直在盯着,荣蓁也有意放了一些风声给她,或真或假传给韩云锦,由她去分辨。
而兴建学堂一事并非是没有一时兴起,她不管旁的地方如何,这是她要做的事。
姬恒很快便将图画好,拿给荣蓁来看,听他道:“各种细节还需要实地修正,只是个草图而已。”
姬恒倒是谦虚了,荣蓁将图纸展开,指着上面一处,道:“这里安放的牌匾,怕是还要劳烦吾夫题字。”
姬恒笑着看她,“还有这么多的要求,不知道荣大人给我多少报酬。”
荣蓁道:“报酬嘛,自然是有的,可我还没有想好,不如殿下先想想,到时候告诉我,我定会按期付足。”
姬恒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的确要好好想想。”
只是学堂一事若要做好,会花费不少银两,从府衙库银里出倒也不是不可,但总要上奏朝廷才是。荣蓁担心会有人以此为题,并不打算动用库银。
她自己的俸禄不多,前些年积攒的也已经散了出去,直到这个时候荣蓁才又察觉钱财的重要性,好在秦楚越得知之后,将此事包揽了下来,在自己宅中设宴,动用关系请了一些乡绅员外,一场酒宴过后,竟有不少人愿意出钱,还有些人举荐一些清贫的学子前来就读。
荣蓁对秦楚越办的差事很是满意,问起来时,只听她道:“我并没有寻城中的一些富户,而是找了她们所看不起的一些乡绅,我告诉那些人,这些钱财筹备不是问题,可我想把这个机会交给她们。她们也可以仔细举荐一些读书人,我朝毕竟以科举入仕,她们举荐一些人便是押宝,将来若能够得中,便会记着她们这份情义,也算是在官场中有了人。”
秦楚越不循常路,但却事半功倍,荣蓁淡淡一笑,道:“你这法子怕是要遭人记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