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厅传来一阵响动,打头的鸟儿警醒地飞了起来,而走下马车的白发青年抬头,正好把惊起的鸟群映入血红色的眼瞳。走进门厅的福兰特听到了庭院里传来的动静,一边脱下自己的外衣给身边的男仆一边问道:“莉莉安娜已经回来了?”
“小姐今晚在兰斯洛特别邸吃晚餐,稍早就已经派人来传过话了。”早就掐着时间等候在门口的管家忙不迭地回答道,“是伯爵夫人说晚上想在院子里走一走。夫人难得晚上散步,我记得她从前很喜欢在月亮下欣赏雕塑,就赶紧让几个男仆把夫人最喜欢的几个雕像搬到院子里去。”
“哦,好吧,兰斯洛特不是又回南边了吗?莉莉安娜在他那里吃什么饭?”管家没想到自己喋喋不休一通,少爷却好像只听到了最前面一句话。
“似乎是别邸里有什么事情请小姐去定夺,然后就邀请小姐在那里用了晚餐再回,小姐也同意了。”管家回答道。
“莉莉安娜还不是他的妻子,他府邸里的事情就迫不及待丢给她了,自己倒是悠闲自在得很,成天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福兰特抿了一下嘴,“真是……罢了。”
这种话,管家可不敢应承。一边是现在掌管他生杀大权的小姐的未婚夫,一边是未来掌管他升迁之路的少爷,谁都不敢惹。
管家居然在某一瞬间把自己代入了莉莉安娜小姐,他想起了那个年轻女仆们已经在地下室悄悄讨论了好多次的话题:今年的学院剑术比赛,如果福兰特少爷和兰斯洛特少公爵同场竞技,小姐会站在谁那一边呢?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莉莉安娜打死都想不到,自家的地下室里也在开赌局——不过没有赌钱,只是赌多出来的那天值班谁去干,而且赌的内容是她的“态度”。
“我今天陪姨婆吃晚餐吧,难得她今天精神好。”管家正纠结着,就听少爷说道,“然后也可以陪她散会儿步。”
在最初一段时间的极度焦虑后,福兰特现在稍微适应了现在的生活,他有了一些闲暇时间,并把它慷慨地几乎都用在了陪伴瑞拉练习剑术上。
不过,他还是会忍不住总是催促着书记官跑来跑去给他收集各方情况——“少侯爵,我觉得再过几年,‘风声’也会觉得我是难得的人才,但他们是不会得到我的,我的心永远忠于北方的净土。”,他的书记官在连续两天忙得脚不沾地后,对他深情吟唱道。
当然,福兰特也不是什么冷血无情的人,他听懂了书记官含蓄的抱怨,给书记官放了两天假,并在慎重思量了很久后,把书记官的工作又摊派给了斯诺怀特家族常驻在首都的几个家臣。
休假回来的书记官眼含热泪,他现在觉得,自己真的是被圣神眷顾的人,因为休假的这两天他马不停蹄地去了一趟圣神殿,把献花闻香喝茶的流程走了一整套,在圣神殿行走每一步都在心里祈祷一遍:“神啊,求求你了,让我的生活恢复原状吧,我再也不要什么新生活了。”
为了表达自己的虔诚,他还用舌头把神殿的每一根柱子都舔了一下——这是瑞诺卡的一个风俗,人们相信这样能让女神更重视自己的许愿,至于这种一点儿都不卫生的说法是怎么传播开的,谁都说不清楚。
北方的柱子是木头做的,舔起来的苦的,首都的柱子是金属做的,舔起来甜丝丝的,书记官更喜欢首都的柱子,并打算之后建议少侯爵:“咱们把瑞诺卡的神殿柱子也换成金子的吧,舔起来得劲呢。”
“今晚应该能看到月亮吧?”而在楼上,听到了女仆传话的老人并没有因为喜爱的孩子主动来陪自己吃晚饭而露出特别欣喜的表情,她出神地看向窗外,如今她已经看不清楚近处的东西,好在还能看清天空中的云层。
“应该可以,今天天气很好呢。”女仆听到主人提到“月亮”,她怔了一下,在下楼去的时候,她特意在地下室的墙上看了看日历——果然,是这个日子。
主人已经看不清日历很多年,平日里也很少去询问“今天是几月几日”,但是她总是会牢牢地记得这一天,这一天她要去庭院里散步,无论空中有没有月亮,她都会去,就像是去赴一个牢不可破的约定似的。
而莉莉安娜这里,太阳的西沉来得比首都晚不少,但天边已经隐隐透出了瑰丽的颜色。
在马车里,克里斯托夫看着莉莉安娜拉上车帘后脱下了兜帽和遮住脸的纱巾,这些东西已经尽量选了轻盈的面料,但女孩的脸还是被闷得通红,汗水把头发打湿得一绺绺地贴在她的脸颊和脖子上。
“好热好热,南方真的好热。”他听她不断嘟哝,然后咬了一大口他递过去的面包,她把嘴已经张得很凶恶,但一口下去,还是没有咬到冰凉的内馅。
“真好吃!”只是吃到了上面的一层脆壳,莉莉安娜就眉开眼笑,她把手上的兜帽团了团,擦干快要流到眼睛里的汗水,“我们现在回旅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