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世界没有“如果”，所有的假设都只会指向愈发深刻的后悔和愧疚，莉莉安娜到最后甚至都没有敢去看玛利亚的脸，因为她知道，如果她去看，那她会立刻崩溃。
她强迫自己走进地下设施的深处，用手里的魔矿石灯去照亮那些蜷缩在一起的孩子们，他们乱糟糟地挤作一团。
有人身上裹着华丽的袍子，有人只穿着勉强遮住身躯的麻布衫，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挡在他们面前的大人们没有分辨他们的血统贵贱，他们被一双双手推到设施的最深处，很多孩子因为年幼，甚至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莉莉安娜一直抿着嘴唇，她努力维持着镇定，指挥着骑士有序地把这些孩子带走，为了不让他们留下心理阴影，她叮嘱骑士想办法把这些孩子的眼睛蒙起来，不要让他们意识到脚下踩的是血泊，路过的是一具具尸体。
她的镇定一直支撑到一个小男孩透过皇家骑士金属义肢的手指缝隙看到了一点儿外面的景象，他用天真的语调陈述道：“玛利亚姐姐睡着了，大家都睡着了。”
莉莉安娜无法用语言去描述那一刻她内心的感受，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胸口爆炸开来，让她每一根头发丝和每一个毛孔都浸透了苦涩和悲痛，她当时就颤抖起来，如果没有风的支撑，她可能会直接瘫坐在地上、被愧疚和懊悔的海浪直接淹没。
但是她不能倒下，她还要集中注意力，把这些被小心翼翼保护起来的孩子带回瑞诺卡，她已经辜负了他们的期待一次，不能再辜负他们第二次。
她就这样强迫着自己保持平静，现在，她继续用平静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书记官，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里，然后她继续漫无目的地在走廊里走，直到被风从四面阻拦去路，她去赶别人回去睡觉，现在轮到她被捉走去睡觉了。
“不要安慰我，不要和我说‘一切不是你的错’，”那天晚上，莉莉安娜这样交代克里斯托夫，“如果你发现我不对劲，你就过来找我，如果我不说话，你就抱我一会儿，直到我开口，我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会调整好。”不等男人说话，她用坚决的口吻说道，这也是她说给自己听的话，“我会好的。”
第259章 石碑（2）
“卡佳！卡佳！”
当听到母亲已经带有明显生气语调的呼唤时，小女孩卡佳还在好奇地抬头望眼前这个巨大的——在她的视角看来，和想象中的“魔兽”差不多的巨型魔法辅助装置。
在四周忙碌的工匠都已经对这个小女孩的出现司空见惯，她是第一批搬到根据地的孩童，从她来的第一天起，她就蹲在这里看这个巨型雷池一点点在平地上搭建起来，每天从早看到晚，每次都要等母亲来喊，才恋恋不舍地回家。
在这里负责修建巨型雷池的，都是皇家工匠中技艺最精湛的一批。
他们基本都来自王国的东部和中部，大部分时间都和冷硬的金属和滚热的融浆打交道，看到一个说着北边口音的小女孩总是好奇地望着他们，大部分心里都会生出新鲜和怜爱的心情。
所以，只要不是忙碌得完全说不上话，小姑娘提问题，他们都会耐心答几句——然后发现小姑娘的问题简直是无穷无尽，甚至有时候会直接把他们问倒，只能带着几分狼狈搪塞道：“从我的师傅和师傅的师傅起，就是这么做的，所以不需要知道为什么，照做就可以了！”
“妈妈，它今天就要满载运行了，”小孩子的模仿能力非常强，如今，卡佳的口音里就已经混入了很多中东部的语癖和声调，这让她的方言显得不伦不类，她还煞有介事地模仿那些工匠说一些拗口的生词，“我想看着它怎么运行，它会发出比平时更大的响声吗？”
找到女儿的母亲松了口气，她牵住女儿的小手：“噢，亲爱的，这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情，你怎么又穿上这件奇怪的橘色衣裳了，快脱下，我们现在要和大家一起圣神殿。”
卡佳的母亲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头痛还是欣慰，毕竟和其他满地乱窜的孩子相比，卡佳只是每天去看那个大装置，以及想学那些工匠穿颜色鲜艳的无袖马甲。
丈夫和大儿子都留在矿上不回来，小儿子被他们赶回来了，如今小儿子和她的其他女儿互相照应、居住在另一个根据地，她则带着年幼的卡佳在“皇宫”附近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