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对于此案,他无法袖手旁观,自视不理。
“但是邓公公身后是什么人你知道吗?”林杳皱着眉看向他,“是太后!”
她一字一顿地说:“邓公公自先皇之时便在宫中侍奉,当今圣上便是他与太后扶持的,其中权利来往,有如古木之根,盘根错节。”
“正因如此,邓公公才遭人忌惮,不是吗?”
百里昀眼神一下子凌厉了起来。
今日夜深人静之时,李熠方才从宫中回到凛王府。
当今陛下有十子,今日是十皇子五岁生辰,圣上举办了生辰家宴。
他在筵席上笑着,说着些大家都爱听的话,装作纨绔浪荡的样子,还挨了父皇几句骂。
不过也还好,今日毕竟是生辰喜事,缠绵病榻的父皇倒是看着还有几分喜色,也只是笑骂了他几句。
宴席结束,行至宫门之前,他与参知政事查松年隔着人流望了两眼。
有不少经过他周身的大臣停下来朝他问好,于是他就歪七扭八地瘫在随从身上,含含糊糊地同他们打招呼。
夜色氤氲,朱红色的宫墙被映成了朱湛色,言笑晏晏间,李熠余光瞥见宫墙之下,查松年转身离去。
马车摇晃至府邸,他满身酒气地被侍女搀扶着去了卧房,侍女为他端上了事先准备好了的醒酒汤:“王妃为王爷准备了醒酒汤。”
“每日表面上的功夫倒确实是都做得挺好。”
他嗤笑一声。
“把本王的侧妃喊过来,你们都下去!”他一挥广袖,吩咐道,说完就倒在了榻上。
“是。”
婢女们应声退下。
林杳惊醒从床上坐起来的时侯,方才昧旦之际。
从支摘窗向外望去,天空呈现幽蓝与苍灰相混之色,柔和,而又朦胧难辨,天地仿若披一袭轻纱。
远岫于晨霭之中仅见轮廓,与天相接。
启明星烁烁然孤悬于天边,时有小虫一二,于草窠低吟。
林杳喘气的幅度略小,片刻之后,她缓缓闭上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在喉间微微颤抖,又缓缓吐出。
已经许久没有再梦到了。
她转身拿起枕边的竹节玉佩,抚摸着,像是在安抚自己的心脏一样。
梦境混乱,鹅毛大雪,火光接天,烟雾呛鼻,然后一阵天旋地转,她就被丢上了马车,狭小拥挤的车厢内,有很多和她一样灰扑扑的被绑着的女童,她大声哭喊,拚命想逃,却被狠狠地抽了好几鞭子,吓得她睁开了眼睛。
“娘亲,哥哥,你们又来看我了吗?”她握住玉佩,喃喃自语。
可是梦境中他们的面庞一次比一次模糊。
外面传来窸窣的动静,还有景从的叫唤声,看天色,林杳知道,百里昀要去上朝了。
她突然想起了昨夜于书房中,自己问他:“想要扳倒邓公公,微茫如萤火,值得吗?”
他负手转身看向门外。
夜幕之上,数星孤悬,孑然却又坚执,散发幽微之光,闪烁在浩瀚乾坤之上,虽渺然,却以点点光亮抵御无尽幽暝。
良久,百里昀才说:“微光渐盛,天将大晓。”
接下来的几日林杳几乎没怎么见到百里昀了,他不让自己插手此事,又对扳倒邓公公带着必死的决心。
林杳每每拿起画笔,却又静不下心来,每每眼神空洞地望向远方,像是能看到一袭官袍的百里昀毅然决然地朝前方未知的一片白茫茫里走去,怎么呼唤他,他都不回头,都不停留。
永晏十年孟夏,夏至日。
夏至,岁中昼极长而夜至短者。
及暮,华灯初燃。
林杳于庭院间抬头,只见无光之处,繁星满天,斗七星高挂北天,其柄指南。
“夫人,府里来了人。”栀年急急忙忙走到她身边,附耳和她说道。
林杳听到门外似有人走动的声音,心里突然一沉。
林杳提着灯匆匆赶到的时候,便看到有穿铠甲的侍卫上前给他套上了沉重的手链:“小百里大人,得罪了。”
百里昀左右翻了翻自己的手,像是在看什么很新奇的东西,末了,很和煦地朝那侍卫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