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半路上却被人牙子抓了去,她几番逃跑都被抓了回来,就像她此刻,靠在晃晃悠悠的马车角落,听着外边几个彪形大汉在畅想到了元安之后能将这一车的孩童卖多少银两。
到了元安,她被一个来选府中下人的管事嬷嬷带了去。
入了冯府,她和其余被买来的孩童一样跪在地上,等待赐名,发落。
冯然却在看到她的片刻愣住了,他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杳。”
于是她就被人请去沐浴更衣,从此便被认作了冯然的义女。
冯然对外宣称这是他救命恩人的女儿,虽说她在冯府没多受待见,但也算是有了避身之所。
思及此处,林杳闭上了眼睛靠在了车壁上。
因是护送着颜娩的尸身,故而马车前行几乎是快马加鞭,不出几日便到了都城。
议政殿里里外外,大臣们正在激烈地讨论着。
当今圣上高坐于龙椅之上,屏风之后,看不清朗他的神情。
同平章事韩检须发怒张,疾步趋至议政殿中央,撩袍下跪,神色愤然,言辞慷慨激昂:“陛下,西逻人其心可诛,竟欲以阴谋谲诈之术,图不战而屈我邦!”
“此等行径,如暗夜潜伺之鸱鸮,阴毒叵测,其侵凌之意昭然若揭,幸得百里昀揭此奸谋,实乃社稷之幸!”
“今者,彼方阴谋破败,恰似蛇蝎失穴,尚未能复聚其力,陛下,此诚为上苍赐我良机!若我邦此时兴兵挞伐,必能以摧枯拉朽之势重创彼军,使彼永无犯我之胆,绝此大患啊!”
言毕,以额触地,砰然有声。
百里昀站在大臣堆里,也不知在想什么,前日方到元安就把抓住的西逻人交给了大理寺,大理寺审讯结果是西逻欲通过将梁肃的探州芽茶下毒,以此来破坏大梁人的意志,要是长期饮用这样的芽茶,必定会皇室人人精神萎靡,到时西逻不战而胜。
只是那梁肃却是不允,誓死抵抗,那西逻人被激得大怒,这才将他撞死在了桌案上,梁肃咽气后他这才如梦初醒,慌慌张张逃出了探州。
赫连端就听说他将梁肃杀了,躲在西逻不敢见陛下,故而寻到了他,将计就计,命人半路射杀颜娩,又诱骗那躲起来的西逻人将颜娩吸引而来,最后抓住颜娩用以威胁百里澈。
查松年却是手捻胡须,徐步出列,躬身行礼,仪态从容:“陛下,臣窃以为韩相之论虽有其理,然亦有未妥之处。”
言至此,他目光轻移,落在了韩检的身上,百里昀却是莫名感觉到了一束奇怪的目光,抬头时,却只是看到了查松年微含异议之色的侧脸对着那屏风道:“西逻虽行此不义之举,诚为可憎,然陛下圣明,当知干戈一起,罹难者必为两国之黎庶。”
“苍生何辜,焉能受此兵燹之苦?今彼之阴谋已破,犹箭出弦而未伤人,其锋已挫,陛下莫若施以外交之策,迫彼赔偿,且严令其不得再有类此侵略之谋,而我邦正可乘此时机,固我边陲之防,广揽贤才以强军事,此乃万全之策也。”
语毕,抱拳恭立。
第45章
“臣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听到!”
韩检却是目眦欲裂, 阔步迈向查松年,戟指而斥:“哼!查参政,韩某倒是头一回听说你还会关心黎民百姓!”
“你等主和者, 怯懦畏葸, 徒思苟且求全!”
“西逻作此阴险狡恶之事,此等恶气焉能忍下?若此时不乘势击之, 便是纵虎归山, 必遗巨患于来日!”
太子李宸神色安然,目光坚毅,稳步上前,向皇上参拜:“父皇, 韩相所言,乍听似是,实则冒失。”
“兵事者,非徒恃血气之勇可胜,需权衡利弊,审度诸般要素。若但为一时之忿而兴兵,恐陷泥淖, 届时不但劳民伤财,亦恐使我邦深陷困厄, 诚为得不酬失之举, 祈陛下慎思之。”
查松年理了理衣裳, 好整以暇地望着一旁的韩检。
此刻议政殿之上, 气氛愈趋紧张,两方各执一词, 皆目光炯炯地望着圣上,静候圣裁。
皇上轻叹一声, 轻抬龙袖,袖袂滑落些许,内里锦绣华裳若隐若现,屏风之后看不清朗。
他眸色深沉地缓缓环视殿下群臣:“朕知诸卿皆为社稷,为朕之臣民计。”
他的声音沉稳且缓慢,于议政殿内幽幽回荡:“朕观此事,两方皆有理,亦皆有失,朕意,今者莫再为此争竞不止,徒费心力。”
群臣闻之,皆有讶色,然莫敢轻言。
“朕以为,此事且辍之,爱卿且归而细思,求一中庸之道,莫损朝堂之和,朕之江山,赖诸卿齐心,而非如是对峙。”
百里昀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圣上的话语,威而不怒,宽宥之意尽显。
下一瞬,陛下就点了百里澈的名字,徐言道:“百里大将军,朕闻百里夫人战殁于沙场,朕心哀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