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杳会意,正要回避,却听徐煮冬说:“无妨,她知道。”
徐老爹点点头, 沙哑道:“杨知县已将此案定为溺亡。”
“可那尸首……”
“左手腕有环形瘀痕,颈后三寸处有针孔。”徐老爹将箱笼放在石阶上,掏出一方素帕,“最蹊跷的是这个——”
素帕展开,几粒暗红色粉末在阳光下泛着诡异光泽:“从死者指甲里抠出来的。”
林杳忽然觉得喉头发紧。
是红砂。
徐煮冬伸手要碰,被徐老爹一把攥住手腕:“当心!这怕是朱砂掺了赤铁矿粉,遇水则蚀!”
林杳突然轻咳一声:“姜陵修筑东郊水渠, 工部特批了批朱砂防虫。”
“姑娘你如何得知?”徐老爹狐疑地看向她。
“我是听我夫君说的。”
徐老爹猛地合上箱笼,铜锁相击的脆响惊得众人心头一跳。
“煮冬, 随我去趟义庄。”徐老爹抓起箱笼背带, 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我不想去。”徐煮冬不情愿地道, “我当真是不想学仵作之术。”
“不想去也得去!不想学也得学!”
于是徐煮冬只好不情不愿地随她父亲去了县衙。
县衙内, 烛火明灭。
“这具尸体……”徐老爹眉头拧成了死结。
“死者男性,年约而立。”银刀游走, 徐老爹慢慢开口,“口鼻处有蕈状泡沫, 指甲缝嵌着靛蓝丝线。”
听到此处,杨知县忽然拂袖而起,官袍带翻铜盆:“本官阅尸无数,此人定是溺亡,不必验得这般仔细,速速结案才是正理!徐仵作还是归家吧。”
“大人容禀。”徐老爹举起镊子,尖端夹着片金箔,“死者喉中发现此物,当是临死前吞入。”
“荒唐!”杨知县突然夺过镊子掷入火盆,青烟腾起时厉声喝道,“徐仵作老眼昏花,此案就是为流民失足!来啊,送老先生回去歇息!”
徐老爹不予理睬,他的银刀一闪,眼角皱纹都凛冽了起来,众人皆不敢再靠近,银刀最后停在死者肋间,三根肋骨呈现不自然的青黑色断裂痕:“这些是半月前的旧伤。”
他沾起伤口处的石灰粉,神色凝重:“大人,恕草民多言,这与与水利工地上惩戒逃役者的刑杖痕迹一致。”
此刻烛火摇曳,映得尸体胸口的暗紫色斑痕愈发诡谲。
杨知县抢过验尸录撕得粉碎:“胡言乱语!这分明是……”
“是河工。”徐仵作举起琉璃瓶,浑浊液体里泡着半片染血麻布,“死者鞋底沾着青冈岩粉末——整个姜陵县只有县衙后山采石场在用这种石料,而后山采石场供应的正在建造的水利。”
徐煮冬躲在廊柱后忍住战栗,屏住呼吸。
“徐仵作怕是老糊涂了。”杨知县突然轻笑,“你要知道,并非所有人都能逞英雄的。”
说着,他袖中滑出块刻着“冬”字的鱼形木牌,“今早有樵夫看见徐姑娘在采石场附近徘徊,此物便是在死者掌心发现的。”
*
惊蛰的雨来得莫名其妙。
直到笔尖在宣纸上顿出墨痕,林杳这才恍然惊觉自己发了许久的呆了。
百里昀皱着眉放下了前日巡查带回的河道图:“阿杳,我得去趟县衙,饭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啊?”林杳拿起他放下的河道图,“这么急?这图到底有什么蹊跷之处?你看了这般久?”
久到她都开始发呆了。
“暂时没看出来。”百里昀道,“图先放你这里。”。
“哦。”林杳打开河道图看了看。
“这些时日莫要去县衙。”他系官绦时突然回头道,“旁的地方要去的话,也要让景从跟着你,可懂?”
林杳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景从。”百里昀戴上官帽,拿起门旁的油纸伞撑开,跨步出门,“一定保护夫人。”
“是!”立在门旁的景从神色严肃地应声。
雨水在青瓦檐角捶打出破碎的银点。
林杳拿着河道图的手指突然痉挛——有冰凉的触感沿着耳垂蛇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