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薛临的记忆,他根本一无所知。赝品,终归只是赝品。 迈步离开,泥地上湿滑,不留神一个趔趄,身后裴恕伸手扶住:“小心。” 同样沉稳有力的手,同样温暖的触感,思念一刹那间疯狂到无法自制,王十六忍着泪,看着裴恕同样幽深的眸子。 是赝品,但,那又如何?她是如此思念薛临,只要能触摸到一丁点薛临的影子,就算是毒,她也愿意吞。 裴恕缩回手。似乎从第一次相见,她便是这么直勾勾地看他,尖锐,执拗,却又空洞,就好像越过了他,望着他身后什么地方似的。 “我要去安葬我哥哥,”王十六转过脸,“你去不去?” 裴恕猜她说的是薛临。薛临是薛演与早逝的妻子所生,她叫薛临哥哥,那么薛演与郑嘉,是不是私下里结成了夫妻? 思忖之时王十六已经走远,裴恕迈步跟上,突然有些疑心她是故意这么说,她知道他很需要弄清郑嘉与薛演的关系,所以撂下这句话, 勾着他去。 王十六快步向山后行去。泥泞满路,粘得鞋子沉甸甸的,几乎拔不出脚。那次摔跤后,薛临在附近山道上铺了细沙和碎石防滑,后面她再也没摔过,但这些,薛临精心为她安排,他们曾并肩走过无数次的地方,都毁了。 王焕攻下南山后,屠尽山上人家,又一把火烧了山。 身后有脚步声,是裴恕,王十六回头,雨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来,绵绵细细,缀在他眉眼之间,让他岸岸的容颜少了几分冷峻,多了几分温存。真像啊,她的薛临,她又看见薛临了。 裴恕跟着停步,目光越过王十六,望见山道尽头的断墙,大火烧得漆黑的砖木淋着风雨,分外凄凉。 是薛家的别业。王焕在其他郡县都是直接攻城,唯独在永年是先绕道南山屠了薛家别业,之后攻城,也正是因为这次绕道,永年城才有机会准备,多守了几天。南山在战略上并无用处,王焕老于用兵,如此不合常理的举动,很可能是为了杀薛演,报夺妻之恨。 余光瞥见王十六跟着回头,望见废墟时身子一晃,捂着心口蜷缩起来。 裴恕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周青早已冲过去扶住:“娘子!” 裴恕看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一粒药丸塞进王十六口中。看见王十六仰着头艰难咽下,眼梢湿着,不知是雨是泪。她有宿疾,脸色苍白,唇色又红到带紫,可能是心疾。方才她的模样显然是心脏绞痛,无法呼吸,那么这心疾,应当很严重。是如何患上的? 药力一点点发散,痛到无法呼吸的感觉渐渐缓解,王十六慢慢起身。眼前地狱般的景象,是她曾经的家。清池绿树,碧瓦数椽,她最安稳的九年光阴,她不敢奢望却意外得到的亲情,她视如生命的薛临。都没了。她再没有家了。 深吸一口气,压下痛楚:“葬这里,立刻。” “娘子,”周青惊讶着,嘶哑的声,“这里是郎君的家,要不要换个地方?” “就要这里。”王十六慢慢看过断墙残壁,目光落在裴恕身上。都没了,她唯一能抓住的,只有这个,赝品。 她得死死抓住他,支撑自己,活到报仇那天。 “娘子。”周青又唤一声。她的神色并不像是可以商量,他也从来都是听从她所有的吩咐,无论这命令,有多么不合常理。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喝令侍卫抬过棺木,“打圹,下葬!” 铁锹挖地,带起含糊的泥水声响,裴恕看了眼王十六。 以生宅为死宅,从不曾有过这规矩,然而她从来不是讲规矩的人。譬如方才毫无来由,将闺名告知他这个不相干的外男,譬如那声刻意透露,勾着他来的哥哥。 她的悲恸不似作假,她对薛演父子感情极深,远超过对王焕。王焕战败时,她眼中有喜色。她还想杀王崇义。她是魏博最大的变数,利用好她,当可早日平定乱局。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耳边听见王十六低低的语声,“我会帮你,但我也有条件。” 裴恕抬眼,她眸子里湿湿的,却又像是烧着火,直勾勾盯住他。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她仿佛是看他,又仿佛越过他,看向他尚未知晓的某个地方:“我要你。” 第5章 “你不信我” 裴恕一时之间,有些疑心是自己听错了。 然而他并无可能听错,那么。抬眉:“何意?” “我要你。”王十六重复着,看见他入鬓的长眉兀地压下,转身离开。 “站住!”王十六叫一声,余光瞥见周青晦涩的目光,霎时警醒。 她真是糊涂了,怎么能直接说出来?裴恕这种人,出身高贵,少年得志,从来都是他高高在上摆布别人,又怎么能容忍别人,尤其是一个女人,说要他? 裴恕向着来路行去,怒意只是一瞬,随即冷静下来。 世风颓靡,礼崩乐坏,非但男子追欢逐乐,长安的贵女也颇有蓄养男宠的,但,还从来没有人敢对他如此。粗鲁、傲慢,符合他对她的判断,但,她既有这心思,他也正好,将计就计。 “裴郎君。”身后有脚步声,王十六追上来,拦在面前。 裴恕垂目,她仰着头看他,睫毛上沾着雨珠,哀泣的颜色:“方才是我太过悲痛,神思恍惚说错了话,唐突之处,还望郎君海涵。” 福身一礼,风姿优雅,俨然已是高门贵女的风度。裴恕一言不发看着。她在演戏,她知道他的目的,也知道自己对他有用,所以她敢明目张胆地说,要他。 “郎君想必也看出来了,我与王焕,并不是一条心。我恨他屠戮无辜百姓,恨他害了薛伯父一家,还有我母亲……”喉咙哽住了,王十六急急转过头。真像啊,就连这默然不语的神态,都跟薛临一模一样,“我会帮郎君刺探王焕的动向,助郎君平定局势,但如此一来,王焕与我必定反目,我需要你,给我一个容身之所。” 她想演戏,那么,他便陪她演。“此乃女郎家事,我不便过问。” 迈步离开,王十六横身拦住:“你不信我?” “我与女郎初初相识,”裴恕侧身让过,“谈不上信不信。” “郎君!”王十六追出两步,猝然停住。 像这般低声下气讨好男人,从前不曾做过,此刻也做不出来。细想方才的解释实在拙劣,他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心机手段绝不是一般人所能比,又怎会轻易被她蒙混过去?再追着解释也无用,更何况,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转身回头,吩咐周青:“搭灵堂。” 迟了整整三个月,今夜,她为薛临守灵。 裴恕快步向山下走去,脑中盘旋往复,只是那句,我要你。 新贵浅薄,这般龌龊的念头,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