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病?” “一点小伤而已,不敢劳裴相动问。”薛临淡淡道。 他也懒得问。裴恕慢慢将王十六散乱的长发理顺了,放在枕边:“她如何才能醒?” “看脉象已经比先前平稳许多,按理说快了。”吴启换了一只手听着,“再等等吧,这个药我也是第一次制,第一次用,不敢说有万全把握,若是到了夜里还没醒,我再想办法。” 他听了又听,又匆匆走出去查阅医书,裴恕坐在床边,沉默地守着。 厚厚的被褥里,她看起来那么单薄,那么安静,可他记得清清楚楚,最初遇见她的时候,她张扬肆意,从不曾有片刻安静。 那时候他嫌她粗野,嫌她没有女子的懿范,可现在,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求她还能像从那样,张扬肆意地活着。 “裴相,”薛临倒了水递过来,“请用茶。” 裴恕冷冷看他一眼,一言不发。 全都是因为他,他早该杀了他。 薛临放下水碗:“等她病好之后 ,我会送她去长安。” 有用吗?裴恕依旧冷冷看着。他带走她多少次,她就会逃跑多少次,她不要他,便是他把心挖出来双手奉上,她依旧也是不要他。 “裴相放心,”薛临看着床里安静躺着的人,无声叹一口气,“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有了,我已经跟阿潮说过,我们不可能了。” 阿潮阿潮,谁是他的阿潮?他裴恕,又岂需要他人怜悯,退让!裴恕握住剑柄再又松开,听见薛临低低的语声:“裴相身在其中,也许不曾察觉,其实阿潮对你,未必比对我无情,只不过阿潮囿于过去的情分,一时不曾看清楚罢了。” 他如今,还真是沦落到被人怜悯、退让的地步了。裴恕冷冷道:“说完了?” 薛临顿了顿,涩涩一笑。那么多话,又岂能说完。但这些话,又能与谁说。“李节帅一再急召,我得过去了,阿潮就有劳裴相照顾了。” 起身离开,连着几天不眠不休,身体虚弱到极点,拄着手杖,慢慢迈步。也许她很快就会醒来,醒来时第一眼看见裴恕,总是不一样的吧。他不在,更好,那样她就会知道,他是多么不值得,在她病成这样的时候,还一心想着前程仕途。 屋里陷入一片死寂,让人心里发慌,裴恕起身打了温水,拧干毛巾,细细为王十六擦拭着。 呼吸还算平稳,但她始终不曾醒,到底为什么? 门外有脚步声,王存中全副披挂,匆匆走来:“姐夫,阿姐怎么样?” 他按原计划率军增援幽州,结果昨日裴恕赶到,命他带骑兵急行军向北,偷袭匈奴王庭,郎舅两个行至一半,郭俭又赶来说王十六吐血昏迷,裴恕丢下他,昼夜兼程赶过来了。 如今大军都还在等在城外,军令紧急,半点耽搁不得,王存中匆匆看了一眼:“我得立刻出发,姐夫,阿姐有劳你照顾。” 裴恕点点头:“我随后就到。” 王存中很快离开,裴恕隔着被子,握着王十六的手。 他也该立刻启程,妫州那边战事也许已经打响,他需要尽快赶到,根据战况,及时调整战略。李孝忠的中路军至今还有一半不曾启程,中路军乃是主力,他也该催促督办,使几路大军尽快投入战局。还有突厥那边布置的细作,搜集到的情报,也该尽快汇总整理。 但是她病成这样,他如何能抛下。裴恕以银匙舀了温水,慢慢给王十六喂了点,又润湿她干涩的嘴唇。 日色一点点升高,再又西斜,下午时军报送来,妫州那边已然交火,河东军自城外进攻,范阳军出城,内外夹攻,激战未已。 裴恕一封封看过急报,眉头紧锁。 “她怎么样?”薛临急急走来。 裴恕的目光落在他放在门外的手杖上,方才他看见了,薛临是拄着手杖过来的,年纪轻轻,怎么就需要用手杖了? “找到了!”门外吴启嘟囔着,一路小跑冲进来,“找到了,夫人吐血的确是在排空体内瘀血,排完了,病症就能减轻一大半,只不过夫人身体亏虚太久,吐了血却无法生出等量新血,所以才昏迷不醒。” 找到病因,那就能治了吧。裴恕下意识地起身:“如何治?” “如何治?”薛临也在问。 “书上说可以饮鹿血,”吴启握着手里一卷纸张泛黄的旧书,“最好的是人血,补足亏虚,夫人就能醒来。” “我来。”薛临连忙上前,挽起袖子。 “她自有夫婿,”裴恕冷冷瞥一眼,“轮不到你。” 剑光一寒,他割开手腕,薛临下意识地转开脸,余光瞥见他抱起王十六,以腕上伤口,对准她的唇。 血流得太急,她昏迷中根本来不及饮,裴恕换了碗接住,眨眼便是一碗。“裴相也太心急了些,”吴启唠叨着,连忙上前包扎,“手腕上哪能随便割?万一割到大血管,那就麻烦了。” 裴恕抱着王十六,让她枕着自己的臂弯,慢慢喂哺。 那些热血,一点一点,被她饮下,一霎时起了荒唐的念头,这样算不算血脉相连?她的身体里,将永远流着他的血,算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生死相依,白头偕老? “够了够了,一次不能喂太多,喝不下的。”吴启止住他,“要分几次,慢慢看情况喂。” 裴恕轻轻拍着王十六的后背,给她顺气,又擦掉她唇边沾的血迹。 “裴相是否也要吃些补血的食药?”薛临在问。 “那是自然,我这就写个方子,你让厨房抓紧去做。”吴启道。 “不必。”裴恕冷冷道,他的身体,他心里有数,不需要谁来怜悯。 薛临没说话,拿了方子,依旧出去了。 从傍晚到入夜,几次喂哺之后,王十六依旧没醒,吴启凝神听着脉相:“脉搏有力多了,最多再过一天,肯定能醒来。” 裴恕松一口气,听见窗外嘹亮的鼓声,李孝忠已经聚齐剩余军队,即刻就要出发。 “郎君,”张奢匆匆走来,“王焕率突厥右军,突袭并州。” 并州属河东道,王焕是预判到朝廷会调遣河东军救援,所以趁机偷袭后方,他得立刻过去了。 便是再多不舍,再多牵挂,他也必须走了。裴恕掖了掖被角,轻轻在王十六额上一吻,起身:“集合卫队,出发。” 迈步出门,想起一事,连忙又回头:“这药既然有用,有劳先生再制一些。” “上哪里去再制?”吴启叹气摇头,“寻遍天下,也只能制出来一丸罢了。”。 “缺的药是孔公孽?”上次吴启说孔公孽几十年才能生出来一小块,极是珍贵,后来他查过,孔公孽乃是钟乳石的一种,虽然稀罕,但也并非绝无仅有,“太医署有,我已命人去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