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湛抬眼看着那玩偶头套,没说什么。只是眼神里,有些奇异的情绪慢慢沉了下去。 玩偶皮套每天都在,但人是会换的。可那只熊里,似乎一直是同一个人。 某一天的黄昏,林湛处理完最后一个孩子的手臂擦伤,那个小男孩吵着嚷着要去玩旋转木马。他低头收拾药箱,突然听见背后有孩子喊:“大熊哥哥,谢谢你!” 他抬头时,大熊正朝孩子挥了挥爪子,又回头看了林湛一眼,下意识地歪了歪头。 林湛一怔。 明明玩偶皮套的表情晨昏四季永远不变,可就在这样某个夕阳交错的瞬间,他竟然恍惚觉得,里面的人在笑。眉眼轻弯的模样,像极了这黄昏日落的温度。 冻得通红的手指微蜷,又极快地松开,林湛慢慢走向大熊,伸出手,轻轻覆在面具之外,仿佛隔着柔软的绒毛,也能触碰到灵魂的灼热。 “谢……谢谢你的药。”林湛轻声说,“我今天,好像不怎么咳嗽了。” 大熊依旧没开口,只是在夕阳完全落下的那一瞬间,伸手接过了林湛手里的医药箱。厚实的爪子握住林湛冰凉的手,轻易阻隔了所有的风霜侵寒。 那天晚上,风吹得特别冷,观景台上的旗帜摇得厉害。 回宿舍的路上,林湛站在台下,仰头安静地望着那座他一直没敢走上去的阶梯甬道。他每一天都会靠得更近一点,从百米的遥远,到今日只有几步的咫尺。 林湛低着头,望着自己脚尖的雪,试图挪动着僵硬的步子,几次努力,都没能踏上那座石阶。 削瘦却挺直的背影落在夜色里,像是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走;可他的脚步一直不停,似乎要拼尽一己之力,挣扎着向黎明里走。 大熊就在身后几步的位置守着,不去打扰林湛与自己的一场抵死厮杀。 = 林湛倒下的时候,刮的是北风。 旧年的最后一日,是除夕的黄昏。太阳已经快没入青兰山,天光一寸寸地冷了下去。远去的喇叭还在温柔地播放可爱的广播:“今天也辛苦了,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哦。” 林湛揉了揉额角,撑着木质长椅缓慢站起,试图稳定眩晕中的视线。 没撑住。 眼前的观景台在摇晃,双耳嗡鸣,世界歪斜成一条条光线交错的片段,不知所云地沉寂成一团黑晕。 林湛一只手下意识地去抓椅背,试图站稳,却还是向着侧面倒去。 人形玩偶出来时,刚好看到摇摇欲坠的身影。 他几步就到了林湛身边,一把将人揽进怀里。那人虚弱得太不像话,脸上毫无血色,额前发丝汗涔涔的,险些被北风冻住。 卸下头套的那一刻,谢辞脸上的汗也被狂风吹凉,割伤了他沉稳的神色。 ? 如?您?访?问?的?W?a?n?g?址?发?b?u?y?e?不?是?í????ù???e?n?Ⅱ??????????????o???则?为?山?寨?佔?点 “林湛!!” 他低声喊,指尖微颤地抚上林湛的额头。 拖了几日的感冒反反复复、没好彻底,到底还是烧起来了。 谢辞不敢耽搁,直接将人抱起,沿着后门跑向园区临时的宿舍。 宿舍很简陋,门一推开,带着潮气的木头味扑鼻而来。 屋子并不大,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桌子,床尾还放着电热水壶和收纳箱。门窗略有些松动,风从窗缝里灌进来,吹得窗帘隐隐摆动。 谢辞弯腰把人放到床上,一只手托着林湛的后脑,另一手给他掖好被角。他的动作小心,仿佛抱着一只脆弱的瓷器,力气控制得分毫不差。 林湛呼吸又细又浅,被窝里散发着烫人的热意。他的眼睫低垂,眉心微皱,像是在极度隐忍地发烧。 谢辞转身烧了水,又寻了密封胶带,将窗口的缝隙一一填好,只留一个小气口。他拉上窗帘,壶嘴喷出的热气逐渐将室内暖了起来,谢辞尚嫌不够,出门寻了一只小型电加热暖风机,插上插座的一瞬间,春天终于降临。 他脱了外衣上床,把林湛抱进怀里。 昏迷的人如往常一般沉默,连呼吸都很勉强。眼窝被烧得通红,睫毛在颤,像是哪里都痛。 温水、药、退烧贴、毛巾,谢辞早已轻车熟路地准备好。他脱了林湛的衣服,从上到下地擦了个遍。 那人的神经被烧得濒临崩溃,毛巾粗糙的纹理稍微碰到肌肤,就会忍不住发抖,咽喉间发出轻细的嘤咛,眼泪一颗颗掉下来,滚烫地埋进枕头里。 谢辞轻轻地将他环在怀里,用体温和亲吻让他不要害怕。 过了不知多久,林湛的颤意才慢慢平息,眼睫低垂地蜷在谢辞怀里,双手互抱,指尖被冻出的红也慢慢消退,重新变回白皙的玉色。 谢辞伸手摸他额头,刚才骇人的热度已经退去,只剩下残存的疾病反反复复地折磨他。 谢辞小心地将人重新放回枕头,下床时,蹭到了充电线,‘啪’地一声,平板电脑的充电线被轻轻拽了出来。 屏幕感应亮瞬间了起来,自动解了锁。 主页面停在阅读器的分页,林湛用的是护眼模式,页面暖黄,像是温暖褶皱的落叶。那是一本心理学教材,《精神分析与评估》,第七章 第三节,手写的笔迹密密麻麻,用高亮的记号笔标注了‘情绪识别’、‘应激管理方案’等条目。 谢辞靠坐在墙壁前,一页页地翻过林湛手写的笔记。 字迹清秀、工整,又带着不肯服输的倔强;力度很重,像是想要把自己的灵魂扯开再重组,字体里带着血的腥辣。 谢辞慢慢地关上屏幕,右手一下一下地捋着林湛微湿的碎发,在他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你已经很努力了。歇一天也没事。” 第68章 我也爱你(下) 谢辞换了间宿舍。 从三楼走廊最尽头的那间,搬到了二楼靠近消防出口的地方,就在林湛落脚地的隔壁。 为了达成自愿交易,谢辞买了辆崭新的山地自行车当做新年礼物,送给原本隔壁的职工。那个人盯着标价愣了半天,像是在看傻子一样,生怕谢辞反悔,立刻收拾行囊扭头就跑。 屋里一模一样的陈设,与隔壁成镜面对称,两张床仅隔着一堵墙。谢辞洗了个澡,靠着墙坐在床上,没开音乐、关了电脑,只随意充了手机的电。 他也请了个两周的春节长假,暂时不去管工作和人际交往。 家里破产后,他总是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目标,想着如何赚钱、如何功成名就、如何胜过那些拜高踩低的势利眼。他需要钱,需要人脉,需要资源,有了赖以谋生的武器,才能如愿保护身边的人。 可他太轻敌了。这个世界总是以一种致命的方式给他当头一喝。 钱很重要,但到底也不是万能的救命药;比如,钱换不回错失的陪伴,救不了早熟而贫穷的孩子,也治不好林湛的心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