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他们好像只是睡了一觉,就离开了我。我小时候一直觉得,死亡是一种解脱。发病的时候,我总是盯着窗外看。我求爸妈能来快点来接我,带我一起走,别留我一个人,我会害怕。” “后来,我遇见了你、遇见了师父和子宁,做了医生,找到了很多让自己留下的理由。有时候还是觉得难熬,但是睡一觉,想想你们,也就觉得能再多撑一天。” “决定要学医的理由真的很简单。我想救自己,也想救别人。哪怕我的生活一塌糊涂,但能救人,总还是一件有意义的事。” “只不过做了医生才发现,救不回来的病人比救得回来的还多。就像……他还那么小。谢辞,他太小了,小到只剩孤零零的一条命。他还没幸福过,也没人教会他活下去的道理,就被人哄骗着去死。” “他那么信任我,我反倒像个傻子,成了……最大的帮凶。我不知道我这么多年都在做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还能做什么。谢辞,我真的不知道……” 林湛的身体在发抖,是无法抑制的愤怒,还有无能为力的痛苦。 谢辞没出声,双手环在林湛腰间,从身后更紧地抱住;下颌抵在林湛瘦削的肩骨上,存在感很强地压着他的重量,生怕对方被风吹倒。 林湛很浅的呼吸颤了颤,用冻得冰凉的手指插进谢辞捂在他腰间的手掌,声音压得更低:“你那时候是不是也怪我?怪我没把李立救回来?” 耳边响起很轻的吸气声。很久,谢辞才说:“没有。我怪自己。” “我以为我能帮到李立。账户建好的那天,我亲眼看见那个孩子死在手术室里,我做的一切像是自我感动的笑话。我还以为我能保护好你,我以为我处理掉舆论,挡住所有污水,就能不让你受伤。结果你还是病了,还是瘦了,还是一个人跑到郊区的破宿舍里发烧到三十九度。你连哭都不让我知道……” 说着,他的嗓音忽然哑了一度。 谢辞闭了闭眼,才轻轻笑了一下:“林湛,你看。你和我都妄图做别人的神,最后都输得一败涂地。” 风吹得很冷,但谢辞的声音缓缓贴了上来,像一张手掌,覆在林湛那颗缩着的心上。 “不要勉强自己,不要觉得医生就该无所不能。林湛,每个人的生活都一样糟,你可以生病、可以害怕,再糟一点,再坏一点,都无所谓。我陪你发疯,陪你发泄,陪你失眠。你想走,我就走在你前面帮你点灯,你想停,我就在你身后陪你等天亮。” 谢辞大手抚着林湛冰凉的侧脸,吻了吻他微红的眼睛:“如果你熬不过去,那就闭上眼往后倒。林湛,我会接住你的,一定会。不要觉得亏欠,也不要说什么拖累。如果病倒的是我,你也会这样接住我的。我从来不怀疑这一点。” 身后,城市的灯已经全部亮了起来,像一片密不透风的星河,将他们包裹在静谧的角落。林湛轻轻靠在谢辞怀里,呼吸渐渐平稳,但身子依旧很轻,仿佛越过这一步就已经耗光了所有的力气。 谢辞蹲下,将林湛背起。 那人轻飘飘的,像是一页被吹皱的纸。谢辞步履很稳,在下山的半途忽然转了个方向,走向停车场。 被风的转向拂过侧脸,林湛疲倦地抬了头,又一愣:“不是要回去吗?” 谢辞打开副驾车门,低头吻过他的手:“时间还早,赏脸陪我兜个风吗?” = 夜风将树叶吹得哗哗响。 车驶出游乐园外的山道,穿过城市边缘的街区。街灯一盏盏退后,远处是海面、桥梁、废弃砖房、一条几乎没有车的旧路。 林湛靠在车窗边,没开口。 他今天确实累了,情绪像刚翻过一座陡峭山峰,身体还没追上心理的松动。 谢辞也没有说话。他只是开着车,保持恒定的速度,沉默而笃定地沿着路走,没开导航,也不管尽头到底通向何处。 窗外的黑夜沉寂,偶尔闪过街边的加油站广告牌,还有无人的信号灯。老旧的柏油马路太过安静,只有仪表盘在跳动,车内饰引擎低低的震动声。 “我以前一个人开夜车的时候,特别喜欢这种路。” 声音夹在引擎声中,林湛本能地偏头看他,似乎想听得更清楚些。 谢辞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牵起林湛,淡声说起从前:“刚去英国创业的时候,项目尾款一直收不上来。有段时间太缺钱,公司揭不开锅。我就白天工作,晚上跑货。凌晨四点回来,饿得不行了,就去路边的加油站里买两个汉堡吃,边吃边开。后来,我只要心烦,就去开夜车。开到看不见尽头的地方。” 沿着道路的弧度,谢辞猛打方向盘,绕过那枚遮天蔽日的广告牌后,眼前的海湾闪烁着星星,尽头,是应和着波涛的月色。 谢辞指着远处的光亮,轻笑了笑:“林湛。你不觉得,这里很像‘明天’吗?” 林湛没回答,但眼神动了动。 谢辞继续说:“就是那种,你知道面前有路,但你不知道会不会塌、会不会堵,会不会有障碍物。你一无所知,但你还是得继续开下去的地方。” 林湛的眼睛盯着前方,看着车灯扫过的柏油路面,忽然问:“你那时候怕不怕?” 他没说得很清楚,但谢辞很清楚林湛在问什么。 “怕。好多人都觉得我是赌徒,没有弱点,也不会害怕。但那都是谣言。林湛,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很怕,怕死了。但怕也要去。就像现在这样。”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林湛,目光倒映着海面永不会熄灭的星光,“我不知道面前是不是悬崖,也不知道灯会不会熄。但我们在开着车,在往前走。这就够了。” 耳畔,发动机声逐渐聒噪,车映着月光,飞驰成一道几乎看不清的闪电。 林湛捂着自己的心脏,感受着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跳,可就在此时,他的手被谢辞牢牢地握住。 “不要数心跳!”谢辞牵着他的手,放在电子里程数处, “心跳会骗你,但数字不会。” 11256km。 11258km。 11302km。 每跳动一个数字,都像是把心里的结挑开一角。 林湛忽然意识到,自己很久都没有专注地数过什么了。从李立死去的那一刻开始,他的世界就像被一把钝刀绞碎,只剩下血肉模糊的意识,没有边界,没有起点,也看不见尽头。 他只知道自己要逃出去,站起来,却不知道终点在哪。 “林湛,你不需要知道下一站往哪走。”谢辞握着方向盘,手很稳,像黑夜大海远方的灯塔,“一步一步,一公里一公里,数着数着,总能跑出去的。” 风声越来越紧,车速也在不断地攀升。 护栏在视野两侧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