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钺垂着头,云梦江上起的露风扬起他额前的碎发, 遮住了他闪躲的目光。
“可那终归是你的记忆,你早晚有一天要面对。”
灵归手指拨弄着一支毛绒绒的狗尾草,支颐在膝上,望着空澄月明的浩渺江面。
江上只有一叶乌篷小舟,点着渔灯,在蒹葭浦里明明灭灭,微微风簇浪,散作满河星。
“那就让那一天来得晚点吧,至少要等到我能彻底掌控那股力量的时候。”
风卷银浪,层层簇簇拍在浅泥软草的岸边,将月光揉碎。在陆离浪声里,嬴钺的声音显得有些虚浮,飘摇在江雾里一样。
嘶——嬴钺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吃痛声,方才又不小心拉扯到了那两处伤口。
“你受伤了?”
灵归扔开手里的狗尾巴草,凑到嬴钺身边,把他从上到下检查了一遍,除却脸上几道刮痕外,似乎并没什么大伤。
突然,她发现嬴钺的腰腹侧面,靠近胯骨的位置,藏黑的面料上,有一块竖着的、长约五六寸的地方,颜色格外深些。
“诶……别摸……”
嬴钺有些慌张地想避开少女探过来的手。
“不许动!”
灵归一把将他按住了。
灵归拿手摸了摸,还湿哒哒,照着月光瞧了瞧,鲜红的颜色,竟是新洇出来的血液。
灵归绕到另一侧,发现在对称的位置,他的腰腹右侧还有一个类似的血痕。
“这是……怎么伤的?”
灵归实在想象不出来,这两个伤口太过对称了,总不能是被刀剑所伤。
“你受伤了要告诉我们啊,万一那武器上沾了毒怎么办,黔青人用毒很厉害,拖久了伤口会溃烂的……”
灵归直接上手想把他的衣服解开。
嬴钺连忙制止了她的动作。
“不……不是被外人所伤的……”
“哈?”
灵归睁大眼睛疑惑。
“自己……自己长出来的……”
嬴钺十分难为情地结巴道。
他本来想瞒下这件事的——
他觉得他作为一条纯正的蛇,突然长出了一对翅膀,简直就像水里的鱼长出腿、老虎头上长了角、□□长出毛绒绒的大尾巴一样奇怪得让妖无法接受。
“不行,不管是什么,你得给我看看。”
灵归挣开了按着她的那只手,继续去解嬴钺的衣服。
“停!”
嬴钺的耳垂红得像樱桃,头深深低下去。他伸出食指抵住了灵归的额头,将她推远了些,另一只手无奈地扶着自己的脑袋。
“阿归你好色。”
灵归整个人石化了,他在说些什么啊!她只是想看看他的伤口而已,如今怎么被他说成了调戏少男的坏女人。
村长说过她顽劣,阿娘说过她迟钝,老祭司说过她不够稳重,可还没人说她色!
灵归气得刘海都要竖起来了,刚想跳起来与他论一论到底谁更色,却突然被一只微凉的手捂上了双眼,按在了原地。
“你别看,我把它们弄出来。”
嬴钺捂着灵归的眼睛,咬着唇。
刺啦——灵归听到布料划开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似乎是骨头摩擦的声音。
神神秘秘的。
“好了,你看吧……”
他把捂着灵归眼睛的手拿开,这下轮到嬴钺难为情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灵归承认自己在看到那对东西的时候是愣了几秒的。那是一对暗红色的骨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嬴钺现在是人身的原因,那对骨翅不算很大,竟有些袖珍的可爱。
形状有些像蝙蝠的翅膀,只是支撑起这对翅膀的是森白外露的寒骨,翅尾翼端还排列着几根尖利的骨刺。骨刺上还染着几丝新鲜的血液,应是刚刚伸出来的时候沾上的。
而在排排骨刺间衔接的,是看上去薄如蝉翼但十分有韧性的暗红肉膜,越靠近翅根处越厚,尾端则薄得能看见血管与青筋。
“……哇~”
灵归顾不上纠结刚刚嬴钺说自己色的这件事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面前这对微微翕动着的骨翅上。
“是很丑吗?”
嬴钺低着头,不敢看灵归的神情。
嬴钺知道灵归喜欢毛绒绒的东西,但是十分可惜,他没能长出来一对毛绒绒的翅膀。
他后来看着树上雪团子似的长尾山雀,心里总是酸涩嫉妒,他本想着,就算要长翅膀,也要长出一对山雀那样的翅膀的。
“很可爱啊!”
灵归伸出指头轻轻碰了下那根凸出来的骨刺,那半边翅膀立马像瑟缩的含羞草般向后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