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是去陪小哭包收复蛊神的,又不是去考状元的,你说这些,重要吗?”
阿九翻身坐上船舷,哼了一声。
“我就说嘛,当初阿蝶去学堂里偷书给你看,真是彻彻底底把你教坏了。”
“那我们也不是去吃野味的……”
乌芝小声反驳。
“你……”
阿九撸起袖管就要上去比划两番。
“都不许再吵啦!”
灵归轻轻一甩铃铛,看似娇小柔弱的少女在这两只老妖面前有绝对的主导权。
“听我的,回家,过年!”
到了陆上,骑马从中州回到黔青,一路风霜雨雪,又需要大半月的时间。
一行人一路走过许多城市,风物人情皆不尽相同。苏木给她的萤石足够她无度挥霍,因此每路过一处,她便要置办上些当地特产作为年货。一路下来,满满当当的年货险些压垮了驮货的枣红马。
龙毒村在南,可地势却高,水汽又丰沛,一到了冬天,河流便早早封冻,鹅毛大雪连着下了两三天,进山的路格外难走,好在有两只妖的帮助,紧赶慢赶,在冬至前到了家。
灵归不在,茯娘的日子过得也舒坦,今早才去在前院菜田里种下了冬菜,中午开炉煨几块年糕蘸红糖吃,下午包了些芝麻花生馅的汤圆,把今晚要吃的备出来,余下的送些给隔壁家阿杏,再留些埋进雪里。
枣红马早在走山路时就罢工了,于是阿九一人扛着百斤重的年货进了龙毒村。
“你看那是谁家女娃儿,好蛮、好大的力气哦。”
村口的大娘们嗑了半截儿的瓜子掉在了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陌生的银发少女。
“耶咦,我这老眼昏花了,这女娃儿咋个是白头发,金眼睛哦?”
“你瞧那后头还有俩娃儿呢,一个男娃儿,一个女娃儿,这女娃儿有点眼熟哦。”
另一个大娘眯起眼来细细打量。
“我瞧着,像茯家的灵归丫头。”
“你老婆子又乱讲,要叫祭司大人。”
“还真是灵归丫头!茯娘!茯娘!你家大丫头回来过年了!”
彼时茯娘正在挖她去年藏在梅花树下的酒酿,刚挖出来,就听到村口老婆子扯着破锣嗓子喊她,她抱着大酒酿坛子跑出来时,险些以为自己是被风雪迷了眼睛,出现了幻觉。
“阿娘,我回家过年啦!”
灵归甜甜地喊了一声,像雪山里飞出一只黄莺,将鲜活灵动的色彩揉进声音里。
少女比初春离家时长高了一些,裹在雪青色的大氅里,戴着在无尽海买的粉珊瑚钗,头发用缀了金蝴蝶的发链编成侧麻花。
茯娘像小时候那样揉揉灵归的脸,觉得她的女儿实在是天下顶顶的灵气漂亮。
院子里燃着松根,屋檐下挂着灯笼,屋子挑了桐油灯,青石条围成的火塘散着熏陆香。暖融融的光四处流淌。
四人围坐在火塘旁,火塘上煨了年糕、腊肉、腊鱼和梅花酿,火堆里的瓦罐汤咕嘟咕嘟冒着泡泡,炊烟袅袅,香气四溢。
“娘,这是乌芝,你见过的。这是我在无尽海交的新朋友,阿九。”
灵归把阿九拉过来,向茯娘介绍。
“阿九啊,真是俏生生的好姑娘。”
茯娘捧起一缕阿九的银色头发,被雪光照得亮闪闪的,像融化了银色的月亮。
“对了,你那位俊俏的蛇妖朋友呢?怎么不带回家来一起过年?”
“……他……”
灵归有些落寞地垂下睫毛来。
“啊!他呀,他去闯荡江湖了!”
阿九看灵归不愿提起,嘴里还嚼着艮啾啾的年糕便连忙含混不清地说道。
“闯荡江湖啊,难怪呢,我前些日子出山卖药的时候,还碰到他了呢,高头大马,身后乌泱泱跟了一群穿得白花花、腰上戴着金牌子的人,可威风。”
茯娘啜饮着梅花酿说道。
“有人和我说他是什么妖将,我还不信,我说,这不是我家阿归的朋友吗,想来我这眼神还是雪亮得很。”
“……他带着中州的方士,来黔青做什么……”灵归默默咬着筷子。
“对!中州!我又想起来了,有个从巫都来买药材的商人啊同我讲,这巫都啊,要有大事情发生啊,听说是中州皇帝的人,要占了巫都,还要设什么司巫监和巫王来。”
茯娘说着喟叹一声。
“这天下不太平啊,我们黔青的巫族千百年来潇洒惯了,这群外人却非来插一脚。”
啪嗒一声,灵归手指猛得一颤,啃咬的筷子掉在了地上,双眼愣愣地盯着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