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辛苦……不辛苦的……”
灵归感动得鼻头发酸,她没想到,一直在史诗壁画上凝望世间的神女,竟是这样一个温柔可亲的神明。
“巫瑶……巫瑶你回来了,你为什么不来见我,是我哪里惹你不开心了吗?”
枫妖跌跌撞撞地朝神女跑过去。
“停下!枫染!”
神女挥手设出一道屏障。
“你忘了吗?巫瑶已经死了七百年。现在出现在你眼前的,是神女与神山的意志。”
“神女,我有问题想问你。”
沉默许久的嬴钺忽而抬头问,见神女点头默许,便接着说道:
“千年前旱魃之灾时,我娘白矖,真的是被你逼着献祭的吗?”
“嬴钺你问这个做什么!你娘怎么可能是被神女逼着献祭的……”
灵归急了,一边扯住嬴钺袖子一边解释:
“神女你别管他,他道听途说,乱讲…”
“没错。”
神女肯定得斩钉截铁,在场之人无不瞠目结舌。嬴钺亦是瞳孔震颤,含起恨意。
倘若他阿娘还活着,他也不至于自小颠沛流离,受尽欺凌折辱。
“难怪有故人之姿,原是故人之子。”
神女依旧笑着俯瞰他。
“我尚在蛇蛋里孕育时,就常常能感受到娘的怨念,她是含恨而死的。你是神女,我娘也是女娲娘娘坐下的神女,为何你要逼着她献祭,而不献祭你自己!”
嬴钺终于问出了想问的话。
“不允许你对神女无礼!”
“谁给你的胆子,敢对阿瑶吼叫!”
嬴钺又一次陷入这般孤立无援的泥泞境地,甚至连灵归也毫不犹豫地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少年自嘲般笑一声,想来这世间永远没有绝对公道,神与神间尚有私心,何况人与妖。
“如果可以,我也想代替白矖献祭,可这世间只有我能运转杀死旱魃的法阵,所以我不能死。”神女叹口气,解释。
“你们总有你们的道理。”
嬴钺嗤笑一声,转身化作螣蛇飞走。
“……阿钺,你等等!”
灵归有些无奈地看着那远去的影子,转而又向神女解释:
“神女,他就是这样有点小孩子脾气,但那毕竟是他的阿娘,论谁都需要时间接受…”
“没事的小归。他阿娘的事,是我对不住他。如果你找到他,请向他传达我的歉意。”
神女神情依然宁静而悲悯。
“我能出现的时间有限,小归,如果你有什么想问的,我会知无不言。”
“……神女,我的确有一事求问。这世间会有人同时拥有两个灵魂吗?”
灵归问。
“在我们谈话间的每一瞬,都有一个崭新的灵魂诞生,它们彼此勾连接续生命,又如曼珠沙华的花与叶,永不相见。倘若它们相遇在同一个时空,便是有人以逆天之举撕裂时流,而天道自会在冥冥之中修正这个错误。”
灵归认真地听着,却一时没弄明白其中意思。若她和春桃真的是逆天之举造成的一个错误,那天道为何迟迟不来修正。
“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临行前,神女又一次向枫妖交代。
“枫染,只要姑瑶巫族还有一个人活着,你作为九蛊铃的蛊神,就该永远忠于主人。”
神女回望姑瑶山,轻盈地没进白光里。
一人一妖目送神女离开,一时沉默。
良久,被神女称为枫染的红衣男子开口:
“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了,但我不会离开姑瑶山,我要在这里守着雪藏花,你走吧。”
灵归看了眼那被打得鼻青脸肿,脸歪嘴斜的男子一口口啜饮着壶中清酒,颇为悲凉地看着漫山雪藏花发呆,也不好再说什么。
打也打了,气也出了,他跟不跟着倒也无所谓。莲月莲星和阿蝶不都没跟着她吗。
“那你好自为之吧,守好姑瑶山。对了,少喝点酒,小心把脑子喝坏。”
灵归嘱咐两句,转身下了山。
枫染闻言又是猛灌一口清酒,朝少女离开的背影翻个白眼,暗骂一声“小兔崽子”。
灵归匆匆和枫妖道了别,就跑去找嬴钺。喊了一圈,不见人影,灵归叹了口气,遂自己背起竹篓,一人踏上了回家的路。
灵归是有些生气的,虽说她并不怪他因为他阿娘的事质问神女,可将她一人丢在这幽黑可怖的河谷里,未免有些过分。
正气恼地想踢飞脚边一块凸起的冰凌,却发现那冰凌和冰面死死黏连在一起,脚上一阵钝痛,她想她应该是嗑掉了一小块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