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归沉默,认真地理解着金沙的话,她意识到这个小姑娘绝不简单。
越往前走,越潮湿,地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积水,冰凉彻骨,涌动着浓烈的甜味。
“我们到了。”
金沙停下,推开石门,石门后的景象,让灵归和嬴钺无不瞠目结舌。
他们并没有来到拉昂措湖面,而是来到了湖下的世界,石门后是一层坚硬的半透明的水晶,隔开了湖水与暗道。向上看,清澈莹白的月光倾泻而下,圣洁的白色光辉与湖中那团猩红缠绕在一起。
金沙说:
“听啊,拉昂措又在哭了。”
借着月光,灵归看清了那团猩红的东西。
那是一只巨眼,似乎和白沙之眼是一对,无论是形状、大小,甚至是雕刻的花纹都如出一辙。这只巨眼也在流泪,但它流得是血泪,一缕一缕猩红的液体从石眼球和石眼眶的间隙涌出来,红色丝绦般弥散在湖水里。
而那只巨眼周围,缭绕着无数狰狞的黑色腕触,像湖底深渊里爬出的鬼手,将那只巨眼牢牢束缚在湖中。
一缕红泪飘到灵归面前,顺着水晶的缝隙渗进来,灵归伸出手来蘸一蘸,放在鼻前一闻,是刺鼻的甜味。拉昂措的湖水都是因为这只巨眼的泪而变甜的。
巨眼流着血泪,金沙凝望那只眼睛,她也开始流泪,她问灵归和嬴钺:
“你们可以听到吗,它在说话。”
灵归和嬴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他们听不到金沙所说的拉昂错的哭诉。
灵归问金沙:
“你能告诉我们,拉昂措在说什么吗?”
金沙摇摇头,神情落寞。
“我听不懂,那不是我听过的语言。但我能感受到,它很悲伤,很痛苦……”
灵归忽然吐出两个晦涩的词。
金沙的眼神一下明亮起来,她惊喜地拉住灵归的手,问她:“你能听到!”
嬴钺听懂了灵归所说的两个词,他先惊讶地看看金沙,然后皱起眉头看向那只巨眼。
灵归摇头:“我听不到。”
那两个词,在黔青古语里,是痛苦、悲伤的意思。
谁能想到?黔青万里之遥的白沙山上,神秘宁静的拉昂措里,流着血泪的眼球,夜夜呢喃着只有金沙能听到的黔青古语。
“金沙,你从出生起就能听到拉昂措的哭声吗?”灵归问。
“不,不是,我第一次听到拉昂措哭,是在秃鹫啄食娘的天葬场下,秃鹫们吃尽了娘的尸体,从娘的白骨间衔来一颗水晶珠。金沙接过那颗水晶珠,就听到拉昂错的哭声从白沙山的北面传来。”
金沙举起那颗水晶球,透过水晶的倒影,金沙又看见了烛火间摇曳的娘坐在刺绣的绒毯前为她讲那些千年前的故事。
“水晶珠像一颗种子,金沙把它泡进白沙之眼的水里,水晶珠长大了,变成了水晶球。金沙知道,娘就住在水晶球里,夜夜睡前在金沙的枕边给金沙唱歌。”
“金沙,你阿娘是因何而死?”
灵归问金沙,却不是有意揭她的伤疤,而是她注意到了,石壁上的某幅壁画上,一个年轻的女子浸泡在湖里,湖里也有一只巨眼,而那个女子的眼眶里,没有眼球。
“娘的死是我做的第一场梦,金沙会把梦里的故事画下来。你们看——”
金沙捧着水晶球蹲下来,用手摸索着靠下的石壁,那些已经长满了青苔的地方,她用手拨开,露出一小片斑驳而粗陋的图画。
那显然是一个刚刚学会拿笔的幼童肆意涂抹的,由毫无规律的色块和线条拼接而成,因为画师身高矮小,所以位置偏下。
“娘被祭司嫁给了拉昂措,娘穿着艳丽如雪山杜鹃的红裙,涂着鸽子血般的胭脂,戴着金花帽,蒙着银面纱,被那只小船送到了拉昂措的中央。拉昂措里的妖怪吃掉了阿娘的眼睛,许多天后,阿娘的尸体浮了上来。”
金沙指着壁画说。
“那些黑色的东西就是拉昂措里的怪物,它们杀了娘,拉昂措在为娘夜夜哭泣。”
“这些事情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只是你梦到的?”灵归问。
“是金沙梦到的。所以金沙说,娘的死,是金沙做的第一场梦。”
空气中一时沉默,嬴钺和灵归相视一眼,看着面前蹲在地上抚摸壁画的女孩,不知道该不该出言安慰。
金沙却突然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