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天子请安坐。
我吐蕃与大唐,向来是友好邻邦,交往百余年,互相通婚。
如今大唐境内乱兵四起,我等接到大唐天子的请求,带兵前来剿灭叛军。
请大唐天子勿虑。”
达扎路恭以唐人的拱手礼,对李承宏行了一礼,脸上带着淡然的笑容。
这位年近六旬,半截身子都入土的“大唐天子”,听了达扎路恭的话,整个人都感觉不自在。
又是羞愧,又是感觉好笑。
他已经快到花甲之年,如何不知道吐蕃人是什么心思,如何不知道现在天下的局面如何,如何不知道关中的情况如何?
可是,知道又能怎么样呢?
李承宏改变不了什么。
方清是权臣,要干什么可谓是路人皆知,但李承宏这么一个老头又能做什么呢?
吐蕃军攻占河西走廊,入侵关中,李承宏这个宗室远支又能做什么呢?
正经事,他一件也做不了!
唯独不正经的事情,他还可以耍耍,比如说,勾结吐蕃人对付方清!
“大论辛苦了。只是不知道,吐蕃天兵,可以什么时候攻打长安呢?”
李承宏面不改色说道,脸上看不出一丝羞愧!
大家在一起狼狈为奸,那些虚伪的场面话就不必说了吧?
“不着急,方清此人我当年便熟识,此人善于用兵,心思诡诈不好对付。
攻打长安之事,还要从长计议。大唐天子不如就在我大营之中暂且歇息吧。”
达扎路恭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摆了摆手。
第756章 黔之驴
关中的盛夏,白天酷暑难耐,人们往往到晚上才能感受到夜风的凉爽,才能静下心来。
这天深夜,连云堡城头那个狭小的签押房内,白天处于昏睡之中,现在精神正旺的达扎路恭,闲来无事拿出当年方重勇“恐吓”他的信件读了起来。
他现在办公的时间正好是跟别人反着来的。在这封信里面,方重勇讲了一个叫“黔之驴”的故事。
黔地无驴,有人带了驴过去,起初那边的老虎还不敢把驴怎么样,因为担心驴很凶猛。但之后逐渐试探,便知道驴无甚本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日,驴一鸣,虎大骇,远遁;以为且噬己也,甚恐。
然往来视之,觉无异能者;益习其声,又近出前后,终不敢搏。
稍近,益狎,荡倚冲冒。驴不胜怒,蹄之。虎因喜,计之曰:技止此耳!因跳踉大,断其喉,尽其肉,乃去。”
那时候方重勇就是以此暗示吐蕃只是“黔之驴”外强中干,压根在边境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正因为这封信,达扎路恭便知道那时候的沙州刺史,都已经看穿了吐蕃的虚实,故而不敢打大唐的主意。
一个沙州刺史都有如此能耐,面对当时的大唐又有谁敢造次呢?
可是现在看来,达扎路恭有点被回旋镖糊脸的羞辱感。
原来,大唐才是那只驴啊!至少现在的大唐已经是那只驴了!
只要老虎“稍近,益狎,荡倚冲冒”,不断试探底线,那么……入主关中,或许根本不是什么妄想!
达扎路恭现在用兵也是这个原则,没有顾头不顾腚的全军押上,而是凑到一个伸手可以够得着长安的地方,在此潜伏、整军,然后逐步试探。
正如黔之驴中,老虎试探外强中干的驴子一样。
正在这时,一个东本(东岱的军事主官,约等于千夫长,但权力更大)走进狭小的签押房,对达扎路恭禀告道:“大论,有贼人穿过三道明哨,射杀我士卒十多人后扬长而去。我派兵追击,又被杀五人,还是让贼人逃了,请大论责罚。”
“贼人有多少人?”
这位东本叽里咕噜一大通,达扎路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仅一人而已。”
这位东本低着头,有些惭愧的说道。
“带我去看看。”
达扎路恭站起身,他跟在东本后面来到连云堡外的营地。一众将领围着十多具尸体,每个人身上都插着一枚箭矢。
“是大唐军中神射,但未必只有一人,是你们只发现了一人。”
达扎路恭十分镇定的说道,他从一个尸体上拔出箭矢,发现这枚雕翎箭做工精细,堪称艺术。箭羽附近处的箭杆上写了一个“王”字。
那是老虎额头的皱纹!
达扎路恭心中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按吐蕃军法,大军扎营,外围需要有四道明哨和三道暗哨。然而来到关中以后,就只剩下三道明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