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会盟的地点,正是金城对岸的金城关外。
选择这里会盟,方重勇心中是有点不舒服的,在他看来,应该在更西面的鄯州城下会盟才对。他就是想签一个“城下之盟”,只可惜被吐蕃方面严词拒绝了。
陇右节度使的原管辖地段多山地,且贫瘠交通不便。拿着精兵去攻,得不偿失,且补给线极长。不攻,兰州与河西交界这块地方,就像是人的咽喉一样,很容易被吐蕃人锁喉。
方重勇权衡再三,不得不放弃了攻打鄯州的计划,一句话,他压根耗不起。拿下了将来也未必守得住。
守住这里,需要一个开元时期的盛唐。如果没有这样的国力,还是不要轻易尝试将力量耗费在无谓的地方。
方重勇身后,一队重甲兵全副武装列阵,不远处还有一队精骑随时准备冲锋。
他们都看到了远处一支队伍缓缓朝这边走来,步伐稳健。
“官家,对面的都是精兵。”
车光倩在方重勇身边低声嘀咕了一句。
“嗯。”
方重勇大马金刀的坐下,左手边便是黄河涛涛,激流在拍打岸边的礁石。他面前摆着一张香案,上面摆着三牲和一个香炉。
与吐蕃“歃血为盟”,其中含义,只能说懂的都懂。
那支队伍靠近,在一箭之地停了下来。一个身材魁梧,穿着唐人锦袍的中年汉子走上前来,用生涩的汉话对方重勇抱拳行礼道:“鄙人尚赞摩,吐蕃大论,拜见方官家。”
这位新任的吐蕃大论,面对方重勇态度十分谦卑恭敬,这让方官家感觉有些奇怪。
大论在吐蕃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可是非常明白的。
担任这个官职的人,有实力可以直接掀翻吐蕃赞普!其权势远远高于汉人的宰相。
“赤松德赞呢?会盟为什么是你来,而不是他来呢?”
方重勇微微皱眉询问道。
赤松德赞议和的诚意是有的,稳固吐蕃国内的政局,更是非常急切,他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玩什么“欲擒故纵”。
尚赞摩面露惊讶之色,随即抱拳说道:
“官家,您在大唐国内,地位与吐蕃大论无二。您在金城关摆好了香炉与祭品,那么由鄙人这个吐蕃大论与您签订盟约,乃是兵对兵将对将,并无不妥。
若是赞普来此,那么大唐亦是要天子来签,这是天经地义之事呀,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
呃,听到这话,方重勇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你说尚赞摩说的没道理吧,人家说得头头是道,逻辑上毫无破绽。
但你要是听了他的鬼话,那就是中了赤松德赞的奸计了!
将来换一个大论,赤松德赞就能立刻翻脸不认人:你和大论签的盟约,跟我这个赞普有什么关系?那位大论都下狱了,他出卖吐蕃利益巴拉巴拉。
方重勇都能想到将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事。
吐蕃国内换大论可是换得很勤快的,也就比基哥换宰相稍稍缓和一点点而已。
“赤松德赞不来,我看这盟约不定也罢!”
方重勇站起身,一把将面前的桌案掀翻!
方重勇身后丘八全都搭弓上弦,用箭矢瞄着尚赞摩。
这位吐蕃赞普身后的亲兵,亦是举起弓箭瞄准方重勇,一时间本来还相当轻松的气氛,顿时紧张到要爆炸。
“官家,您这是什么意思?”
尚赞摩面色不悦问道。
“哼,赤松德赞若是有诚意签订盟约,他就亲自来此。要不然,那就继续用刀剑说话吧。”
方重勇冷哼一声,轻轻摆手。
身后亲兵放下弓箭,只是列成盾墙,让开了中间的一条道。方重勇带着身边几个亲信,转身便走,不作丝毫停留。
尚赞摩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的笑容,叹了口气,也命令身边亲兵将弓弩放下,别再丢人现眼了。
“这点小聪明果然是瞒不过方清。只是,他当年那般痴愚,如今却狡诈如狐,是何道理?”
尚赞摩小声嘀咕了几句,他非常确信,这位自己曾经见过无数次的“孩童”,已然忘却了当年的事情。
方清压根就没有认出他来!
一天之后,尚赞摩回到了湟水城,城外正在大兴土木,建造一座佛寺。
见他回来,正在观摩寺庙建造的赤松德赞询问道:“会盟没有完成么?你回来得有点早了。”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平静,甚至带着一股女性特有的柔弱。不过赤松德赞无论怎么看,都是男子无疑。
这位赞普的性格,可以说是以柔克刚的类型,政治手腕非常成熟。
不动则已,动则必杀!
尚赞摩内心对这位赞普是非常敬畏的。
畏惧多于敬仰。
“回赞普,方清得知您不去签订盟约,立刻掀桌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