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京观在盛州城外见到平海时,便同时收到了董将军托平海递来的信。
年初,西芥的探子就向昌用商行在西芥的中转站递了口信,说是岭扬江的水有向南分流的趋势,言语间道明了恪多意欲收拾在腾里沙漠割据一方的遏佐。陈京观在澄州时回了信,让他们注意遏佐的动向。
果不其然,二月的风雪刚消融,参州一座边城小村落就在一夜间被洗劫一空。当地官府派人去查,传出来的消息只是说遇到了匪患。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以腾里沙漠的地势,参州再想查也跨不进边界线,不如假托遇匪的借口,避免民众惶恐。
只是这样的事情并非偶然,随后整个三月,参、槐两州靠近国境的村子几经遭袭,来的人都是趁夜色突袭,在天光未明之时便全身而退。
这两座州府的府衙派了守军去巡视,但是边境线之长,完全不是一千守军可以看顾过来的。
陈京观在手书中写明了让董辉调兵协助两州府衙巡视的命令,同时让在西芥的探子调查西芥内部的情况。
昨日,就在他们离阙州城还有七八里时,雍州的驿卒递来了消息。
如今恪多已逾六十,西芥大首领的位置他本意是要传给他的儿子忽兰,可是遏佐不服。
当初恪多继位依靠的就是兹察占卜得出的所谓“天命”,如今若是直接放任恪多传位给忽兰,那他遏佐一部将永无翻身之日。
于是遏佐在恪多六十大寿后就开始极力宣扬要重启旧时决议的方式,让首领的继承人选都参与部落的比武大会和百民选举,最后两项优胜者当选。
若只是说决议,恪多自然是信任自己的儿子的,可是遏佐的用心他怎会不知道。
当初他借长子都木之死为自己的小儿子宛达要了西芥最好的封地,这一次比武,他又提议将地点选在了克尔茶湖边。
克尔茶湖,腾里沙漠里唯一的淡水湖,素有“沙漠之眼”的称号,只是那里的春季沙尘肆虐,白日里也伸手不见五指,在这种地方要想在比赛场上做手脚,轻而易举。
恪多对于遏佐的手段一目了然。
他这位弟弟,想要的是直接统一西芥。
这一场比武若是输了,忽兰必死无疑,而自己二十一岁的女儿,也将会成为遏佐的池中之物。
至于遏佐对南魏的挑衅,也正是想要让南魏起兵,到时候恪多作为大首领,心思大多要集中在如何解决外患,而自己的兵就可以趁乱北上。
两手准备,目的皆在将恪多斩草除根。
而这样的消息陈京观可以查到,萧霖也势必有所知悉。
虽说天下人皆道萧霖不过是崇宁扶上位的傀儡,可是陈京观上次见他,从他的语气中,能听出父亲评价他的藏巧于拙。
“我出宫的消息散出去了,皇城守军也多要随我一起走。既然参、槐二州你的人马已经埋伏下了,你应当知道我想要做什么。”
萧霖把玩着桌上的笔台,将已经干涸的砚池滴了水,里面的墨色缓缓晕开。
陈京观勾起一抹笑,他这位只见过几面姨父倒是很会铺路,他明日一离开阙州,陈京观无论做什么都可以以天高路远为由先斩后奏。
萧霖是要让他出兵西芥,至于他到西芥做什么,他说了算。
“那皇上对于此事的结局有何期盼?”
萧霖微微低着头,可陈京观还是看到了他脸上的笑意,他拿起了桌上的笔,示意陈京观过来磨墨,随后在纸上写下“如你所愿”。
“这幅字送给你了,”萧霖将那薄薄一张纸卷起来放进了匣子,递给陈京观,“你不想说的,只要与我无害,你都可以不告诉我。你想做的,只要与我有益,你都可以做。”
闻言,陈京观接着匣子的手一怔,他微微抬眸看了看眼前的人,萧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将笔重新放在笔台上,向后一仰坐在了椅子上。
“陈京观,”萧霖的语气很平淡,“哪日你想与我心平气和的说话时,我奉陪。”
不知为何,听到萧霖的这番话陈京观呼吸一滞,他确实有许多话想问他,从他毅然领兵入阙州开始,越往后走,他发现这路上的迷雾越重。
他最初以为的真相好像如那座京观一般随着时间不停变幻样貌,越藏越深。
但要说以自己如今的身份能与萧霖谈心,那怕就有些贪心了,不过既然他主动开口,倒不如借机探探他的用意。
“我有一事久思无果,那今日便斗胆问问您。”
陈京观说着,摆了袖子屈了膝,蹲下时刻意矮了萧霖一截。萧霖缓缓低头,示意他继续说。
“若我没有出现,皇上要如何应对这些问题?”
闻言,萧霖轻笑道:“你是想说,我凭什么坐在这个位子上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