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晓回头时看到关酥远远朝自己点头示意,随后用一扇门将关家的陈年往事锁住,烂在了心里。
“人死的不算冤, 路上说。不过刘郴, ”苏清晓走着走着话锋急转, “我倒有一件事要先问问你。”
刘郴跟在陈京观身后没敢看他, 苏清晓也不急着再开口, 耐着性子等他。
许是手里的路引太过冰凉,又许是四周的目光太过热烈,刘郴咽了咽口水, “您问吧。”
“你为什么能活下来?不对, 应该是关家凭什么要留你这条命?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
苏清晓的话问完并没有立刻得到答案,他见刘郴不想说,索性作罢,开始和陈京观讲刚才在关府里的见闻。
陈京观对于关策不是江阮的人并不感到意外,可他却因为关酥那句“他自由了”而发笑。
“自由, 对于关策来说太奢侈了吧。”
苏清晓明白陈京观的意思, 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打算怎么处置他?能下得了手?”
“旁的不说,朔州一战贻误战机, 假传圣旨,光这两项罪名就够钉死他了。”
“我是问你, 你下不下得去手?”
陈京观转头看着苏清晓,听到他继续说:“当初蒋铎能死他功不可没,后来虽然两边吃, 但我想着他也是两边瞒。如今知道这事的只有我们几个,消息传不到阙州,关策就还是通政使。”
陈京观轻笑了一声没说话, 沉默了一路的刘郴却突然开口,“方才就想问,您是故意让我听到您来的消息吗?您对关策的身份好像并不意外,您想保他?”
陈京观淡淡摇头,刘郴不知道他的态度是在回答哪一个问题。
“进城的时候想过要隐藏身份,后来觉得没必要,等打起仗来谁还认识谁。至于关策,我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在来景州前我和甄符止聊过,我们俩都对他的名字避之不谈,可这才奇怪,证明我们都觉得他有问题,却又都不愿意相信。”
陈京观这次来景州确实想来看一看关邵群,从他这里旁敲侧击一些有关关策的过去,反而遇到刘郴是陈京观意料之外的事情。
只不过最后人没见到,倒是直接见到了真相。
“既然开口了,那就把苏先生的问题也一并答了?今晚你可以留宿在这,环境不算好,至少是安全的。”
陈京观站住脚,刘郴仰头看了看客栈的牌匾,这地方不便宜,他做官的时候也没住过。事到如今刘郴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只得和盘托出。
“那日关策和您前脚出了城,我后脚就被江阮抓住了。他倒也没对我怎么样,只是把我原封不动交给了关家。”
那时候江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能陈京观的话多少对他有些影响,他没有将刘郴带到他私设于景州的牢房,而是把他作为见面礼送给了关酥。
“当初关策走的时候肯定交代过让关家人务必找到我灭口,所以关酥看到我时旋即应下了江阮的邀请。我那时候也以为我必死无疑了,可他们只是将我关在一个柴房里,什么也不问,每日盛些剩菜剩饭进来。”
刘郴说到这轻蔑一笑,“后来我才知道,他们以为我还拿着关家的账册呢,想逼着我自己交出来。”
关家有一本详细记载了自家贿赂官员,走私茶叶,逃匿税收所获暴利的簿子。
当初关策的父亲开始记录这些,不过是想治治那些翻脸不认人的家伙,景州的官员变动很勤,内里的人都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谁不是来捞一笔就走。
关家用那册子要挟了许多从景州晋升到阙州做大官的人,毕竟都到这一步了没人想被这般轻易地拉下水,关策的父亲要的也不多,点点滴滴汇聚成了被查抄前关家拥有的万亩田产。
后来几经波折册子传到了刘郴手里,关家从未觉得刘家能起什么风浪,刘启死得无声无息,刘郴也不过如此,临门一脚却突然出现了个陈京观。
“那册子呢?”
“册子?”刘郴看着陈京观傻笑,“我当初给您了。关策拉回去的那一车治罪蒋铎和左疆奇的证据里,就有他关家传承百年的黑历史。”
只是刘郴始终没有将真相告诉关家人,那不确定的危险像是一把悬在关邵群头顶的利剑。他们怕刘郴早把册子交给了陈京观,也怕刘郴还留了后手,怕他一死那册子重新现世。
只要找不到那册子,关家乃至关策的未来就还不是个定数。
刘郴用一本早就由关策亲手销毁的册子,吊住了自己一条命。
“至于今日遇到您,倒也不是巧合。”
刘郴低头看了看自己小腿上的伤口,他还记得陈京观是如何将那根尖锐的木棍从他的腿骨旁连根拔起。
“三天前,我听给我送饭的小厮说有一队人进了景州,怕是要打仗,为首的那个还是当年跟着少将军的人。我听说过您死在朔州的消息,可我想着哪怕试试呢,万一我命不该绝?”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