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的父亲不是我杀的!”玫瑰女士嘶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杀了你的父亲!”
尖鼻子歪过头:“那是谁?”他抽了抽鼻子:“别告诉我他是走在路上不小心跌了一跤,把自己的脑袋都给跌没了。”
“是这个人。”玫瑰女士说,一边指向一直站在角落的人——这个人尖鼻子一早就发觉了,但他从不关心一个凡人,如果他想要阻扰自己的话,尖鼻子当然不会吝啬一个火球,或是在他得到玫瑰女士的灵魂后,也可以为这场复仇的盛宴加份小甜点。
“他是一个施法者吗?”尖鼻子问,但他觉得不是很像,那个人看上去非常普通,除了格外冷静之外,但也有可能他已经吓傻了。“一个凡人无法杀死我的父亲。”在喝了变化药水后,他很清楚使用者会变成什么样子,尖鼻子一开始是认为玫瑰女士可能有着某个魔法用具,既然她总是在说她的弟弟很爱她,而她的弟弟又深受导师宠爱,那么她可能真的有什么能够杀死一个恶魔的东西。
“不是,”玫瑰女士干涩地说:“但他有弩弓和爆裂弩箭。”
“侏儒的爆裂弩箭,”尖鼻子说:“那是有可能的。”他做出一个手势,如果那个凡人举起双手或是做出些别的动作,那么他会立刻被尖鼻子的法术撕裂。
但那个人只是看向了玫瑰女士,火光反射在他的黑眼睛里,玫瑰女士先是垂下眼睛,然后又抬起眼睛,她很抱歉,但她已经没有了弟弟,不能没了自己,她不知道尖鼻子在杀死这个人后是否会愿意宽恕自己,但她如果什么也不说,那么她会毫无疑问地被折磨而死,死后灵魂依然无法得到安宁。
“我想他是想要拯救一个可怜的女孩,”尖鼻子刻薄地说:“就像吟游诗人在诗歌中赞颂的英雄那样。”
“我不需要拯救,”玫瑰女士紧接着说:“我愿意服侍您。”
这下子就连尖鼻子也露出了一个惊讶的神色:“但你拒绝了我父亲的求婚。”
“那是不同的,”玫瑰女士说,火焰灼烤着空气,让她的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用刀子割着自己的胸膛,但她弟弟的头颅还捧在她的手上:“如果是您,当然可以,您是一个伟大的术士,就算不是作为妻子,而是奴隶,我也是愿意的。”
尖鼻子撇了撇嘴,是的,玫瑰女士当然比不上应导师召唤而来的魅魔,但她确实是这座小城中最美的,也是最丰盈的,她就像是刚刚成熟的葡萄那样饱含着蜜汁,难怪他的父亲即便变成了一个恶魔仍然对她念念不忘。她坐在地上,狼狈不堪,但裸露出的每一寸肌肤都是紧绷着的,光滑,有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诱惑着人上去舔一舔——如果作为一个妻子,当然不可能,尖鼻子始终认为自己将会得到一个爵爷的女儿作为妻子,但如果只是作为侍女,或是奴隶,那倒是相当合适,简直合适的让他感到裤子不太合身——即便他现在并没有在长袍下穿着裤子。
“那么给我一个证明吧。”尖鼻子往后退了两步:“去杀了这个人。”
他以为玫瑰女士会犹豫一下,但她没有,她站起来,随手将弟弟的头颅抛入火中,然后走向那个人,她很紧张,浑身的肌肉都绷紧着,走动的姿态就像是一只被逼到了绝境的豹子,非常美也非常危险,尖鼻子一边提醒自己要抽掉这个女孩的几根骨头一边兴奋而激动地观看这场有趣的短剧,他喜欢这个,欺骗、背叛、杀戮……但让他不高兴的是短剧的另一个角色并没有露出愤怒或是失望的神色,他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心不在焉,“要我拿走他的弩弓吗?”尖鼻子问。
“不用。”玫瑰女士说,尖鼻子突然到来的时候她就抽走了那个人的弩弓,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唯一的依仗,她只是认为自己需要武器,但她没想到这反而成为了她的优势——这个从外貌上可能和她的弟弟差不多大的外来者看上去十分的单薄,手指比一个未成年的少女还要纤细,手腕更是细得像是没有一点力量,而且他也没有穿着黑色或是红色的长袍,玫瑰女士知道他和他的同伴是在等待一个商队,如果是个施法者,那么他们应该把自己传送走,而不是骑在马上和其他牲畜上,还要借助商队的保护。
而她是个战士,虽然是女性,但也是一个强壮的战士,她鼓胀的手臂可以把他拽起来扔到墙上,她的手可以捏成拳头殴打他的头,她也可以用她的双腿绞住他的脖子直到他窒息。
“抱歉,”她喃喃地说,轻得就像是在对自己说话:“你不该这么善良,尤其是在这里。”
尖鼻子看着玫瑰女士将双手放在那个人的脖子上时,他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嘴,睁大了眼睛,双手紧握,激动得手指都有些发麻,以至于他没能第一时间听清楚后面的那个人在说什么。
一个粘性法球将尖鼻子凝固在了原地,然后一道闪亮的光芒闪过,他十分荣幸地落得了一个与自己的父亲无比相近的下场——他的脑袋从肩膀上滚落了下来,之所以说相近而不是相同,他的头颅并没有爆裂得连一块比指甲更大些的碎片也找不到,而是掉进火堆里被烧得滋滋作响。
“我们该走了。”奥斯塔尔说,一双手藏在斗篷里,无比随意地打量了一下周围,平静得就像是每个黎明都能看到一个燃烧着的旅馆。
而他所对话的对象,那个黑发的年轻人,克瑞玛尔从角落里绕开无法动作和说话的玫瑰女士走了出来。
“你还要做些什么吗?”奥斯塔尔说:“我们应该还有些时间。”
“没有。”克瑞玛尔说。
他们走了出去,没有了火光的影响,异界的灵魂这才注意到天色已经从单调的钴蓝变成了交杂着珊瑚色与暗紫罗兰色的铅白色,但街道和街道两侧的房屋里仍然和深夜里一样,悄寂无声,死气沉沉。
他们要随之同行的商队早已等候在低矮的城墙外,城门大开着。
直到他们走出很长一段路,长的几乎看不见旅馆燃烧时升起的烟尘后,也没有人来追捕和寻找他们,异界的灵魂在识海中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你似乎并不意外呢。巫妖说。
——我们住的那个房间原本应该是玫瑰女士的吧,一个女性和战士的房间,异界的灵魂说。她和我们调换了房间,也许她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了危险。
——她或许认为她只需要再坚持一晚,巫妖说,带着显而易见的讥讽——应该说她的想法是完全正确的,瞧,总会有个愚蠢的外来者为她挡去灾祸的。
——嗯。
——嗯是什么意思?
——嗯的意思就是你也应该习惯了,异界的灵魂和善地说,是的,我就是那么一个愚蠢的外来者,但很显然,你大概还要和我捆绑一段时间……它耸耸肩,或许会很久。
——你想要激怒我吗?
——谁知道呢?异界的灵魂说,反正如今凯瑞本距离我们大概有几千里远。
第415章 多石
巫妖所看到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熟悉,格瑞纳达固然留给他不少不太愉快的记忆,但也有很多值得保留的经验与知识仍旧被他隐藏在识海深处——这是一支属于格瑞纳达的商队,每个人都可以是盗贼又或是刺客,他们有着橄榄色以及乳白色的皮肤,眼睛深凹,鼻翼紧贴着骨头,尖锐的就像是一把刀子,他们的发色颜色很深,但还没有深到会让人误认为黑发的地步,而他们之中有着一个褐发的年轻人,一个有着巨龙血脉的术士,可能刚从术士塔中走出来,跃跃欲试的就像只刚长出利爪獠牙的小狗。
他甚至不怎么服从商队主人的命令,在格瑞纳达,术士的身份几乎已经注定了他必定凌驾于一切凡人之上。他或许是想要挑衅一下奥斯塔尔的,但奥斯塔尔身上的气息让他敬畏,所以他将视线转到了那个黑发的外来者身上,在巫妖经过他的时候,他随意地抛起一个很小的火球,火球滋溜一下就钻进了长袍里,就像是一个顽童将一只毛毛虫丢进他所讨厌的人的衣领里,但毛毛虫顶多也只会给别人留下一道灼热红肿的痕迹,这只火球却可以将某人整个儿地引燃,让他如同火把一般地熊熊燃烧起来。
藏在巫妖衣袍内部的小蜘蛛准确地接住了那只小火球,并立即把它塞到嘴里吃掉了,昨晚是它负责警备工作,虽然除了最初的那道火焰之外,它没再耗费什么太大的力量,但它跟着另一个主人久了,也变得贪嘴好吃起来——其他不说,一个火元素生物,竟然和人类贵族那样需要一日三餐外加宵夜,这都是没事儿就点个火球喂喂它的异界的灵魂的锅,曾经的不死者可以确定如果有可能,那个窃贼或许还会为他的元素侍者弄套家具齐全的宅邸出来呢。
而巫妖只是随意地一指——他不能杀死这个年轻的术士,却可以让他受伤,一片耀眼刺目的光亮覆盖了后者,他发出哀叫与诅咒声,就如巫妖所想的,他预备的法术中可能只有预防能量伤害和灵魂伤害的,但光并不是一种单纯的能量,更准确地说,它是能量的衍生物,防护失效根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这个法术造成的伤害并不大,只会让受术人感到眼睛疼痛,流泪,严重者可以目盲,但如果那是一个龙裔,他只会眼睛干涩,而且时间不会持续得太久。
巫妖能够感觉到一些人移开了视线,或者从掩蔽物后面退开了,这种事情让他感到厌烦而又疲倦,但又不得不去做。
也正如格瑞纳达那道虽然没有刻在石头上也没有写在卷轴上,却被每个人铭记在心的黑暗法令之一——巫妖的行为没有受到指责或是质疑,既然他也是格瑞纳达人。而且商队的主人似乎也很高兴有个人能够代为教导一下那个过于傲慢的施法者,他们得到了一部空置的马车,除了驮马还有两匹供他们骑乘的马——这是很必要的,在经过多石平原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不下三次打劫。在格瑞纳达的势力尚未完全地覆盖这里,但那些附庸的城邦领主为了取得格瑞第的欢心,对那些前来征召士兵与收取奉献的术士与牧师从来就是来者不拒,这严重地削弱了他们原本的力量——士兵与守卫们至多只能保证城市不受侵扰,对广阔的平原就无能为力了。
这些匪徒不是地精、流浪兽人以及一些怪物的综合体就是聚集在一起的流民,他们也知道敢于在多石平原上行走的商队多半都有士兵与施法者的保护,但那又如何呢,饥饿已经带走了他们所有的理智,食物才是他们的信仰,何况就像赌博一样,他们或许还能遇到那么一两个只听闻了格瑞纳达的富庶而不是危险的蠢货所率领的商队,这样他们就可以痛痛快快地大快朵颐一番了。
是的,大快朵颐,当然,那些货物对他们也很有诱惑力,但那些强壮的,充满了血和肉的人类与马匹才是他们最需要的,奥斯塔尔借以藏身的商队就遇到了这样的一群人——人类,但看上去比地精更加凶恶与肮脏,他们在护卫的箭矢与刀剑下倒下,在商队的防护圈外堆积起来,商队的主人皱着眉头,命令护卫们投出火把,火把落入尸体中,就像燃烧干柴那样燃烧起来,就像这些人的身体中已经没有了血液那样,嗅闻上去也没有脂肪与头发的臭味,反而有点像是在烧烤一些什么奇怪的肉类,这种无法形容的气味让远处起了一些波动,但让正在扒着识海边缘往外看的异界的灵魂瞠目结舌的是,尸群中居然还有没能完全死去的人,他们挣扎着爬起来之后不是逃走或是扑灭身上的火焰,而是抓住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具同类的尸体并疯狂地啃咬起来。
——所以在多石平原上,人们只会用火焰来清扫,不然无论是经过他们身边的人还是马匹,都会被狠狠地咬上一口的。
火光与烈日下,这些人类的面目变得格外清晰,他们已经不是人类了,不但是灵魂,还有外形,他们无不嘴唇翻起,露出尖锐的牙齿,手脚上的指甲也像是狼或是老虎的爪子,虽然枯瘦,但在饥渴的驱使下,他们会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而这股力量甚至可以让他们徒手撕开坚韧的马皮。
火焰的热量扭曲了空气,但无论是商队的主人,又或是奥斯塔尔与克瑞玛尔,他们都能看到不远处的沙丘在如同有着生命那样轻微的蠕动,那些很有可能是被一个或是几个兽人统领着的盗贼团伙,这些人类是他们从村庄里劫掠或是从城外裹挟而来的流民,妇孺们会被他们吃掉,而剩下的杂碎骨头混合上药物,强迫【有时候不需要强迫】那些人类吃下之后,他们就会丧失自己的意识,变成了这些怪物豢养的一群狗,在兽人无法确定商队的力量时,他们会当做用来试探的小石子——这次试探的结果显然不如人意。
但也有无所畏惧,或说是已经无法畏惧的团伙对他们一再地发起冲击的,这时候异界的灵魂才明白他们为什么还会有骑乘用的马匹——有规模的盗贼团伙也有箭矢与施法者,他们首要攻击的目标当然就是迟缓无法移动太快的马车——多石平原之所以被称为多石平原,就是因为平原上遍布着的不是裸露的岩地就是大大小小的石块,石块中固然有着野草,但这些野草能够在这个干燥贫瘠的地方生长繁衍当然也不会和其他地方的长草细草一样温顺,它们枝叶狭小,茎秆不是直立而是倒伏在地面上,和发达的根系交错在一起,形成一片紧挨着一片细密坚韧的罗网——虽然不断地有商队从道路上经过,践踏和摧毁它们,但它们还是顽强地,日复一日,时时刻刻地扩张自己的领地,尤其是在短暂的雨季,也许一段道路今天还是平坦苍白的,等到第二天,它就被这种可恶的野草覆盖的严严实实,无法找到一星半点的证据说明它存在过。